裴渊看着她:“还有么?”
“其三,”晚云道,“纵然天下人皆无情无义,阿兄却不是。手足屠戮,父子相残,在阿兄看来,并非是什么值得河西将士舍命去做的事。”
她双眸澄明,似能看透人心一般。
裴渊的眼睛映着烛光,隐隐闪动。
他深吸口气,忽而伸手,将晚云拥在怀中。
这举动突如其来,晚云吃一惊,正要说话,却听裴渊在耳边低低道:“云儿,不枉你我相知一场。”
这话的语气很轻,却似一只手在心头上揪了揪。
晚云知道裴渊的处境。
无论皇帝、封良、裴安,或是裴渊帐下的公孙显、楼月他们,每个人都打心底里认为,裴渊一旦有机会,就会争夺大位。
天下人也是如此,要么防裴渊如防洪水猛兽,要么追捧裴渊如救世真神,而真正相信裴渊并无野心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裴瑾,一个是晚云。
而纵然是裴瑾,也觉得裴渊不想争位,只是世事看淡,并非他真的厌恶骨肉相残。毕竟对于皇子而言,这世上最虚无之事便是血脉之情;而至亲手足向来只是敌人,从无善类。
晚云也回抱着他。
他的胸膛厚实,脊背宽阔,她的手从来无法合拢。
“阿兄,”她说,“无论阿兄做什么,我都会站在阿兄这边。”
裴渊沉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吻了吻。
“只是封良定然不会让我如意。”他说,“他当下缺的,正是一个能逼着圣上和朝廷将大权交给他的敌人,恐怕即便我不渡江,他也会想办法。”
晚云一怔,抬起头。
只见裴渊双眸深深:“我们应该只剩几天清闲日子,若封良还没老得糊涂,便该做点什么。”
众人入关的那日,公孙显亲自打开关门为众人接风。
楼月打趣道:“竟然劳得叔雅亲迎,看来这西海国果真有分量不小。”
公孙显只是浅笑,对晚云微微点头。
晚云亦在马上还了礼。
倒是官署里的谢攸宁等的不耐烦。
他得了裴渊的禁令,不得再擅自离开关城,就是离开官署也不行。
见众人回来,他仿佛一个关押了多年的囚犯,终于见到了亲人。
“九兄总算是回来了。”他对裴渊抱怨道,“我在京城里像坐牢,回到营中还是像坐牢,九兄不若发发慈悲,索性就将我关到牢里,免得让我见别人无拘无束进进出出,徒生折磨。”
公孙显听他的埋怨,对裴渊笑了笑,“他这些日子憋坏了,兴许会埋怨上一阵子。”
楼月道:“你要怪就怪梁平,是他连累的你。”
晚云摘下冪离,好奇地问:“这跟梁平有甚关联?”
今晚一章
第508章 秋归(七十六)
楼月解释道:“梁平突然携建宁侯府阖府出逃,朝廷将他的刺史免了,还下了通缉,连建宁侯府上下的侯爵和官职也一并收回。不仅如此,还严查各府,尤其是师兄的旧部。若谢三郎被对岸的人不小心看到了,便不知永宁候府来不来举家逃跑。”
晚云一惊,看向谢攸宁:“那你怎的还不赶紧返京?”
谢攸宁撇了撇嘴,“现在返京不过落人口实。父亲说我会回江州探亲去了。我就是等你们回来,道个别,而后就赶紧往江州去。”
晚云微微蹙起眉头:“可你单枪匹马总是不妥。我可替你找个往江州去的商队,好掩护你入城。”
楼月眼睛一亮,笑嘻嘻道:“这是大善。那些暗桩的本事我见过,虽然打不过明刀明枪的大队人马,做些潜行窥私偷鸡摸狗的事却是天下第一,有他们掩护,必然无碍。”
晚云白了他一眼,问谢攸宁:“你意下如何?”
谢攸宁看看裴渊,见他并不反对,于是笑嘻嘻地向晚云一礼:“如此,有劳副司。”
正当晚云着手安排护送谢攸宁的事,到了午后,一人忽而到访。
有一个女子带着几个家丁千辛万苦偷渡过江,说是要往凉州探亲的中原人。
关城将士长年拦截来自中原的渡客,经验丰富,看其衣着简朴,却十分考究,并非寻常人家,恐其有诈,于是干脆将人关押起来。
可那女子一时心急,赶紧道:“我曾与九殿下有婚约,将我名帖送上,他一见便知。”
护卫一听,不敢耽搁,赶紧将名帖呈上给裴渊。
晚云正在裴渊的书房里看书,听见护卫的呈报,不由得眉头微挑。
裴渊一脸无辜:“这回我可是冤枉的。”
他说罢,将名帖递给晚云。
晚云一看,诧异道:“右仆射的女儿,杨妍?”
裴渊的目光闪了闪,问晚云:“你可知三郎和她的婚事?”
他每每想要撇清什么,就会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反应。
晚云不紧不慢道:“知道是知道,可她分明是冲着阿兄来的。否则,为何不见三郎,却要来找阿兄?”
“由头罢了。”裴渊道:“三郎离京是个秘密,她若还有点脑子,必定知道不能报三郎的大名。”
晚云不过随口说说,其实并不十分关心。
若说那戎人公主和裴渊还有些许可能,杨妍可谓一点可能也没有。
她问:“我可要避一避?省得把她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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