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衙门封印,群臣朝贺,皇帝大宴百官。
宴席上,案上摆的是美酒佳肴,胡旋舞曲一出,当即热闹起来,有人跟着手舞足蹈,叫人评判究竟谁跳的更好,没想的转着转着,推倒了案几,推翻了酒菜,一身狼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裴渊坐在上首,却并无笑意。
不少人注意到了,不时地将目光看过去。
这位新帝是行伍出身,杀伐果决,战果显赫,百官不无不服,只是一向不苟言笑。这般场合,他脸上不见喜色,别人自然也不敢太高兴。
六儿侍奉在一旁,试探地问:“陛下可觉得不适?”
裴渊摇头,只低声对六儿道:“遣人去问问,皇后方才离席,怎还不见回来。”
附近的人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
帝后鹣鲽情深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不过再次验证了此事。
六儿应下,旋即离去。
不久后。他归来,禀道:“陛下,皇后说她风寒未愈,方才觉得头痛,已经回寝宫去了。皇后请陛下不必担忧,百官辛苦了一整年,让诸位开开心心的过年才是紧要。”
裴渊听罢,皱起眉头。
“陛下回去看看吧?”谯国公主关切道。
裴渊道:“不必。朕好不容易有机会款待众卿,怎能提前离席?”
“放心吧。”谯国公主道,“有我与楚王在,又有何妨。”
坐在不远处的裴安得了谯国公主的眼神,抽了抽嘴角。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干笑一声:“姑祖母所言甚是。”
裴渊想了想,颔首:“如此,有劳众卿。”
说罢,下令摆驾回宫。
众人连忙起身恭送,望着裴渊的身影,纷纷感慨:“陛下真是体恤。”
只有裴安坐在席上喝着酒,翻了个白眼。
什么体恤。他心想,自己差一点就能早早溜了,竟被他抢了先……
裴渊披了氅衣,神色严峻地匆匆离去,连步撵也未用,快步回到寝殿。
才入殿中,便听晚云道:“要不带只鸡?”
楼月却道:“常晚云,你就打住吧。那上头冻得要死,你还能腾出手吃鸡?”
裴渊问道:“都准备好了?”
晚云一看到,喜笑颜开:“阿兄逃出来了?”
车马早已经备好,裴渊披上他的黑色裘皮大氅,将一件同色的狐裘裹在晚云身上。
“不必穿这个,外面并不十分冷。”晚云皱眉。
“穿着。”裴渊说罢,拉起她的手,钻进马车。
楼月亲自驾车,凭着禁军都尉的身份,一路畅行无阻。
马车穿过重重宫门,没多久,晚云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传来。
她撩开帘子,只见一朵烟花正在不远处的爆开,火光四溅,照亮了周围孩童和晚云 的脸。
她露出笑容。
这是两人成婚以来,头一次在京中过年。
然而整个京城里面,过年最无聊的大概就是皇宫。平日里,无论裴渊和晚云做什么,都有许多眼睛看着,加上裴渊政务繁忙,二人每日能聚在一起的时辰并不多。
就在年前,晚云看着有司呈来的宫中年节用物单子,叹口气,对裴渊道:“也不知长安城中过年是个什么模样?”
裴渊听得这话,便起了心思。
他告诉晚云,除夕就带她出去看看。
晚云以为他不过是说说,没想到,竟是真的。
一路上,爆竹声声,火树银花,到处是奔跑欢闹的小童。
“我们要去何处?”晚云问裴渊。
裴渊将她的裘衣拢了拢:“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说的地方,是一处内城的城门的。
早已经有禁卫在这里守着,四下里皆是安静。见到皇帝和皇后从马车里出来,军士们愣怔片刻,连忙行礼。
楼月则跳下马车,拿出一坛酒来招呼众人:“大过年的,弟兄们都放松些,喝酒喝酒!”
“来这里做什么?”晚云小声问裴渊。
裴渊不说话,只拉着她登上城楼。
这处城门临着长安有名的莲池,冬日里,荷花枯萎,只有空荡荡的湖面。
裴渊拉着晚云,走到城垛边上。
“当年我父亲攻下京师,我才入行伍不久,在京畿戍卫营短暂待过。那年过年,我就是在这里过的。”裴渊道。
“哦?”晚云讶然,四下里看了看,“那时这里也是一样冷清?”
“正是。”裴渊道,“不过,我倒是看见了一样人间奇景。”
“什么奇景?”
“等会便知道了。”
裴渊说着,将自己的大氅拉开。他这大氅很大,将二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颗脑袋,看着漫天的繁星。
天气寒冷,那些星星却有不少,一闪一闪眨着眼睛,仿佛一点不为世间喧闹所扰。
风冷得很,但晚云被裴渊裹在大氅里,背靠着他的胸膛,只觉暖烘烘的。
“到底是什么?”她问。
裴渊望了望天空,道:“你数一数,数十下。”
晚云疑惑不已,但还是在大氅底下拿过裴渊的手,一边掰着,一边数起来:“一,二,三……”
三根手指头才竖起,只见远处的水面上忽而窜起一颗火星。
晚云正兴奋,那火星却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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