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难得的示好,我不禁感到点儿受宠若惊,同样端正地在皇后对面坐下。
皇后与开口跟我说话的语气像是在与我闲话家常:“听闻成勋今日邀你入宫,想必你也见了,那些初选的女子,你瞧着如何?”
季昭恒的终身大事怎么能拿来问我……当然这话我不能说,我得答话:“选秀还未开始,没见过她们的女红学识,不好评判,但是有位姑娘功利心太强了些,娘娘身为太子殿下的母亲,想来也不会喜欢那人。”
皇后语气淡淡地问:“何谓‘功利心太强’?”
我说:“她以为我是主持选秀的宫中管事,想对我行贿。”
皇后嘴角浮过一抹淡如轻云的笑:“我给各家都传了话,但到场的人却不见得喜欢我儿子,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我欣喜于皇后的理解能力高超非凡,恭敬地道:“娘娘圣明。”
皇后认真地望了我片刻,脸上未露得意之色,反而垂下了眼眸:“本宫之前对你多有误会,倒是没有好好了解过你。”
听她的意思像是想重新认真地考察我,看我是否适合嫁予季昭恒似的……我背上一片冷汗涔涔,赶忙道:“臣女对太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看你着急的样子,”皇后温和一笑,打趣我道:“怕被中郎将误会?”
皇后怎么也把我和檀旆……啊罢了罢了,背后的原因我一定不想听。
“太子的事我都管不了,你的事我就更没立场插手,听闻魏夏两家联姻之事你也在场,还正正经经说了一番道理把魏家长辈给驳斥了回去,想来也是个有主意的……你们这些孩子,都很有主意。”皇后无奈笑着道:“我大致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也要提醒你一句,中郎将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于你家想做的事,他能忍耐到几时,不好说。”
皇后是继盛淮之后第二个来提醒我小心檀旆的人,也不知我平常是不是跟檀旆太没大没小了,他们看我与檀旆相处大约就像看我在捋虎须……
我的目光往周围逡巡一圈以后又回到皇后脸上,不由得顿住。
皇后只要不与我为难,整张脸就能舒展开,展露出真正的国色天香,不愧是母仪天下之人,这个样子多好看。
皇后注意到我的视线,疑惑道:“怎么?”
我回过神来,赶忙道:“臣女失态,请娘娘恕罪。”
父亲说过,希望我看人别也只看外表,可我偏偏就是这样,皇后所做之事换了是别人我早已生气,我之所以能忍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只要看着她的脸就觉得赏心悦目。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皇后明白过来,笑着道:“你朋友夏锦如就是旭京第一美人,经常看见这样一张脸,怎么还会因为本宫的脸而失态?”
“旭京第一美人?”我怀疑地重复着这个名号,认真答道:“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样东西都难辨别出个排名,就更别论美貌了,这名号听着跟玩似的。”
最后一句是我下意识出口的话,虽出自真心,语气却有些随意,待对上皇后的视线,我才反应过来,低头认错:“臣女无状。”
皇后不以为忤,好奇地问:“那你说本宫和德妃相比,谁更美些?”
“皇后娘娘国色天香,当以牡丹作比,德妃娘娘也不遑多让,但更贴近清水芙蓉,在我眼中,都很好看。”我真诚地道。
皇后笑出声来:“这时候你都不肯奉承几句说本宫更美,看来的确出自真心,难怪太子说喜欢和你还有成勋待在一起,因为可以听两句实话。”
皇后在某种程度上与夏锦如有些相似,因为自小便拥有美貌,对长相反而显得不甚在意,毕竟夸赞长相的话,她们早已听得腻了,也就更不屑与人去在外貌上争个高低。
皇后笑完,看着我道:“单翎,你也很漂亮。”
我挠了挠耳朵,不好意思道:“似乎长辈看晚辈都是这样,只要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点就算漂亮,原来娘娘也不能免俗?”
皇后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是因为年轻,这样东西,自己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如今没了,再在别人身上看到,就会觉得弥足珍贵。”
皇后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对你不满,也是因为如此。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不曾有过的肆意张扬,精彩纷呈的人生,我其实……是在嫉妒。
“你和我一样,虽出身士族,但家族不兴,可你父亲不似我父亲,你父亲不会一昧地……劝你顺从,叫你顺应时局,而是会教你摆脱困境。”
这话我没办法谦虚,我有时候确实打心底里为我那位狐狸老爹感到骄傲,在他不催我找世家公子出去玩的时候。
我其实也想告诉皇后,父母的话又不必全听,自己要是觉得不舒服不接受,阳奉阴违就行了,不过这几十年皇后都是如此,想来我多劝几句不会有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不然实在对不起太子殿下朋友的这个身份:“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也是娘娘您父亲的意思?”
皇后骤然愣住,视线停留在半空呆呆望着我,半晌答不出话来。
我低头道:“臣女失言。”
我知道我的语气没有半分认错的意思,我实在没办法违心地认为自己有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