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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我两眼放光冲着他奔过去的样子太过吓人,司空逸轩满脸警惕地望着我,出声阻止道:“檀夫人,如今你已有了家室,言行还是该多注意些。”
    我被他说得赶紧把脚步收了收,略去脸上讪讪的表情,故作端庄地在他面前坐下,停顿了片刻才说:“我有事要向御史台上报。”
    司空逸轩也不含糊,扯过纸笔铺陈开来,手里握着笔例行公事一般看向我道:“说吧。”
    “我要报沅国六公主扰乱公务,以自身权势要求地方上贡水部紧缺材料。”
    “听着倒是件大事。”司空逸轩像是听出了我有意夸张,对此倒是一脸的气定神闲,并没有义愤填膺,“是什么材料?”
    “火浣布。”
    “火浣布?”司空逸轩先是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词,继而被我的回答逗得发笑,“你们水部今年够奢侈,用火浣布做什么?”
    “战船船帆。”
    “战……”重复我的回答似乎让司空逸轩感到窒息,他呆了一会儿,认输道:“是是是,国防之兵,你们想怎么奢侈是你们的事,户部肯给钱而且没人中饱私囊就行——你说六公主扰乱公务又是怎么回事?”
    我把南楚郡主告诉我的话对司空逸轩重复了一遍。
    司空逸轩听完以后,依旧没有落笔开始记录,而是起身去往身后的书架上拿下一份文书,再次坐回原位,当着我的面翻了翻,然后说:“六公主自出生之日起,虽受陛下宠爱,却很少要过地方进贡之物,有几次陛下要送,都让她给推辞了——今年因为及笄,陛下想送贵重些,已经提前跟礼部打过招呼,而且今年地方进贡给六公主的东西,总的价值加起来并没有超过规制,所以不能以奢侈糜费之由参本。”
    我重申道:“我说的是她扰乱公务。”
    “你们水部说好要买却没有买,如今被地方收购拿来进贡,从先后顺序上看,六公主并没有什么错处。”司空逸轩放下文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如果执意要多年不收地方进贡之物的六公主拿出这份礼,看起来才有些欺负人。”
    我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参不下来?”
    “我若想参,不可能参不下来。”司空逸轩提醒我道:“我说了,这件事做起来会让陛下觉得御史台欺负人,那是他亲生女儿,何况他本来就对德妃和德妃一双儿女有愧,御史台如果参了本,陛下虽不至于因此惩处御史台,但以后一定会在其他方面弥补。”
    “居然又是这种原因?”我闻言,怒极反笑,“这都多少次了?德妃和她的一双儿女是想仗着陛下的愧疚和宠爱没完没了吗?”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司空逸轩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这次若阻止,才会让陛下在其他方面弥补。”
    “呃……”我真没听懂司空逸轩的意思,“在其他方面弥补又怎么了?”
    “你觉得这次六公主突然要地方进贡这些东西,陛下会不觉得奇怪?”司空逸轩反问,“火浣布的确是个新鲜玩意,但这东西做衣裳除了拿来炫耀或者用火烧着玩以外没有半分好处,穿在身上也不如丝绸质地轻柔,全国各地的火浣布加起来,够做几千套衣裳,六公主犯不着要这么多。”
    我仔细想想是这个理,“所以陛下知道,但依旧对六公主要贡品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司空逸轩点头道:“正是。”
    “可我们水部要把火浣布用在战船上,这可是与国防有关。”我不解道:“陛下怎能如此不知轻重缓急?”
    “陛下就是知道轻重缓急才这么做。”司空逸轩谈了一口气,无奈道:“南楚的战事,说实话不一定会用得到新战船,新战船航行稳,是对不善水战的东平王麾下军队最有用,如果用老战船,南楚那一战打下来也是轻轻松松。如今这艘新战船不过就是在向南楚示威,要南楚不战而降,所以晚点建成并非全是坏事,时间拖得越长,反倒越可能叫南楚等得心焦,对沅国的态度不明而惶惶不安。”
    我摩挲着下巴,认真把司空逸轩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父女间的亲情和一艘用来威胁南楚的战船相比,当然是前者更重要一些。”
    “你也别把陛下想得太过感情用事。”司空逸轩继续道:“陛下偶尔满足一些德妃和德妃一双儿女微不足道的小要求,才能拒绝他们提出的真正会有伤国本的大要求,这样一来,世人就会觉得陛下宠爱他们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他们再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那就是得寸进尺。南楚王室碍于情面,多少也会斥责德妃几句不顾大局,人心不足之类。”
    我听完司空逸轩的分析,总算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由得赞叹道:“陛下掌控人心的本事当真出神入化!”
    “所以我的建议是,这次暂时不要急着跟六公主作对,那么多火浣布进了六公主府库却用不了,时间一长必然被人诟病,届时御史台只要向陛下建议,将存储时间过久的火浣布拿出来使用,既避免浪费,又让六公主德名远播,何乐而不为?”司空逸轩道:“这个建议,陛下很难拒绝。”
    给六公主安上一个她并不想要的美名,这法子简直比我气哭她还来得高明有效。
    我语气崇敬道:“御史大人,我以前对你的认识太过片面,从来不知你竟是这般心思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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