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空碗递出去,开心地问:“我还能留在刑部做事?”
“是啊。”狱卒给他添了饭,说:“范大人与卓大人商量过,说你年纪太小,又没有父母管教,不过幸好现在路还没走歪,留在刑部,我们都能看着你,等你再长大些,有了自己的判断,到时要走要留随你。”
“我愿意留在刑部。”少年嘴里塞满了饭,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但他如捣蒜般的点头足以表达他的意思。
“行,那我把你意思带回去。”狱卒接过少年递出来的碗筷问:“吃饱啦?”
“吃饱了,多谢周大哥。”少年感激道。
狱卒边盖上饭桶边感叹:“小孩子长身体就是吃得多啊……呦,单姑娘怎么来了?”
我其实早就过来,只是不想打扰少年吃饭便等了一会儿,指着少年对狱卒笑笑道:“我来问他点事。”
“那不打扰姑娘问话。”狱卒向我颔首,拉着装饭菜的拖车走了出去。
少年奇怪地看我一眼,似是对我的身份感到好奇,却不敢多问。他从地上坐起身来,朝我行了一个礼,大概因为没人教过,那个礼行得相当生疏,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
即使身处牢房,他也规规矩矩地把头发梳好,用布条固定,看样子的确是个老实的少年,我怕吓着他,语气尽量温和地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来问你些事,把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他讷讷地点了下头。
我问:“司空丞相曾经把一批死士安排在旭京许多官员的府中,他们搜集信息再回报给丞相,这些信息可曾留下文字一类的记录?”
少年挠挠头,“听说留下过,但是后来司空公子想把丞相府从这件事里择出去,为了避免引火烧身,把记录都销毁了。”
我闻言愕然,难道含冬回报的信息是在司空丞相倒台前被泄露的?
经过一番思索,我试探着问:“阿忠知道司空暻想明哲保身后已经有了反叛的心思,他会不会有这些信息的副本?”
少年迟疑了一阵,皱着眉不确定道:“我没听阿忠讲过,但是听其他死士猜测过,说阿忠那里有副本,他们准备想法子把副本盗来,转手卖给别人,他们说一定能卖大价钱……”
我急忙问:“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
“不知道。”少年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阿忠后来觉得我做不成大事,便派我去打杂,就没再和其他死士待在一起过,那几个说要转手卖给别人的死士,后来也被刑部判了死刑。”
少年怯懦的性格还真是无形之中救了他一命。
“其实在我来看,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为了保家卫国而战,平日里动手去杀一个对自己无害的人,根本算不得什么本事。”我说:“以后你在刑部做事,或许会慢慢学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少年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我,随后开心地点了点头,“是!”
我对他鼓励地笑笑,转身离开牢房。
表哥正忙着看卷宗,但我还是不得不过去打扰他,“刑部是不是已经查到了死士搜集的信息被倒卖出去的事?”
表哥听我这么一问,把头从卷宗堆里抬起头来,神情骤然严肃,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道:“是查到了没错,但不知道买家是谁,这些信息有的事关国家机密,本就不能到处乱传,如果刑部大张旗鼓地去查,只会叫有心之人知晓,手拿信息的人,也能把价格炒得更高……”
我颇感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
表哥问我:“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泄露了吗?”
“我不敢确定……”我对表哥把方士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分析道:“那个方士只是说出了确切的地点和摆放位置,却没有提内容,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是不知道内容。”
表哥摩挲着下巴道:“什么样的内容?不能说?”
那当然是不能说,可是不说表哥又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我整理了下措辞道:“就是……一件已经发生的事,但是如果让沅国百姓知晓,会很麻烦。”
表哥了然地“哦”了一声,“刑部经常碰上这种事,我理解。”
我几乎有些不抱希望地问:“刑部能不能查到是谁买了这些信息?”
“现在还没有线索,不过……”表哥话锋一转,“你还记不记得李兴平的事?”
“你是说李兴平偷盗兵防布阵图转手卖给……”我停下了话头,因为这件事涉及军务,所以后来全部由漠北驻军接管,我也不知道当时跟李兴平买兵防布阵图的买家是谁。
表哥说:“没猜错的话,我想应该是同一个买家,如果中郎将肯告诉你李兴平的买家是谁,这件事基本就可以明了。”
可檀旆不肯告诉我是谁。
檀旆连东平王府有不臣之心的事都不对我瞒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导致他不肯告诉我李兴平的买家是谁?
表哥探究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我倒也犯不着骗他,直接道:“檀旆不肯。”
“那恐怕就是军方的难言之隐。”表哥推测道:“跟刑部一样,总有些话不好说。”
在沅国只要朝臣做得够久,就会明白有些事不到适当的时机不能说,说了只会坏事。但该说不该说这个标准,又需要当事人自己去判断,没有明确的标准,便总会显得复杂——这种事,只有身在朝中的人才会互相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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