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无奈回望,像是念书开小差的弟子被夫子抓了个正着。
怎么皇帝就盯着她,贤妃说话不被问,她就笑了声就倒霉被质问。
于是她回:“贤妃娘娘一片良苦用心,臣妾感怀,故而会心一笑。”
又故作娇声道:“臣妾心疼陛下,怕您累着。”
皇帝被她膈应的如芒在背,捏着酒杯道:“你快些滚吧。”
星月撇嘴:“陛下真是没良心,臣妾自讨没趣。”
皇帝冷哼一声:“朕的后宫里,有你一个妖精足矣,再多了受不了。”
星月便笑道:“那若是陛下不爱美人,就给臣妾得了,臣妾喜欢歌舞,也爱美人,至于陛下,便收收心思,不要多想了。”
皇帝饮了口酒,慢声道:“怎么朕就不能欣赏歌舞了?食色性也,美人环绕,岂不美哉?”
星月在座下,又夹了一筷子菜,慢吞吞的咽。
得,不就是喜欢看人吃醋的样子吗,便恶心恶心自己哄哄他吧,谁叫往后还得指望他呢,檐下低头,良禽择木,不算违心。
于是星月笑了笑,顾盼而望:“陛下好不知足,这满殿其中,还能找到比臣妾更美之人吗?陛下已得极品,竟还要惦记别的美人,臣妾心里可不快活了。”
皇帝轻笑,与宴席中亲近臣侍道:“你们听听,竟有如此狂傲之人。”
他复言:“不过朕心甚喜。”
昌平侯闻言忙附和:“娘娘天姿国色,舞姬岂敢媲美?娘娘若喜欢,只管拿去赏玩。”
说着又问左右:“那坛子陈年的女儿酿呢,不是让夫人去取了吗,怎么还没过来?”
下人回话:“这就去催。”
不多时,昌平侯的夫人林氏带着抬酒的小厮从偏门进来,向皇帝请安后道:“这坛子是百年的老窖女儿酿,文帝十七年间秋狩时在玉都别宫存了二十坛美酒,如今仅剩这最后一坛,今日取出来献与陛下和诸位娘娘,贺陛下登基以来头回秋狩,妾以美酒敬陛下,愿陛下武帝启世,四海升平,百世扬名,万古流芳。”
林氏上前为皇帝斟酒,昌平侯与有荣焉的看着自家落落大方的夫人。
皇帝举杯道:“承夫人美言,愿朕武帝一朝,能真正做到河清海晏。”
林氏颔首而笑,随后沿席而下,为贤妃,熙妃斟酒,再下,至星月桌前。
陡然抬眼,望着眼前那张有些熟悉的如花美面,酒勺在手里握住,竟一时不能言语。
三姑娘,三姑娘不是早应该死在诏狱那场大火里了吗?
如今却活生生在这里坐着,还成了北周的昭仪娘娘。
是她认错了?不,不是,这位昭仪娘娘分明也姓许,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林氏颤着手为星月斟酒,东都贵女,储妃之妹,诏狱罪囚,北周昭仪。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把这些事情串起来。
反倒是星月自见了她第一眼后,便一直默默注视着她,在她斟完酒后,轻启声问了句:“江北林姝?”
星河册储妃大典上的贵女司礼之一。
酒勺掉落在红木雕铜的桌角,磕下沉重的一声,林氏惊慌失措的捡起来,昌平侯怒道:“夫人,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不要惊到昭仪娘娘。”
皇帝摆了摆手:“无妨,昭仪胆大,不怕吓。”
星月捋着耳后的盘发,静静道:“夫人头回侍奉宴席,难免惊乱些,陛下都说了,不妨事。”
宴席散后,夜已沉了,丝竹撤下,舞姬退去,徒留满殿辉煌寂寞。
林氏在廊下吹冷风,不知是不是酒气上头,她有些晕。
此时有宫女前来寻她,福身道:“昭仪娘娘想要见夫人,请夫人随我移步。”
林氏正满肚子求解之问,随那宫女绕过长廊,来到一间小亭前。
星月正坐在亭间喝茶,见到她便笑起来:“林六姑娘,他乡遇故知,当算喜事一桩。”
她说:“本宫如今是昭仪许氏。”
林氏望着她,惘然一瞬后,也缓缓一笑:“是啊,三姑娘已死,您早已不再是储妃之妹,现今的您,是北周的昭仪娘娘。”
星月道:“本宫还未问,你又是怎么嫁到北周来的,本宫记得你许给了永川郡王,他人呢,死了?”
林氏苦笑,随后释怀一叹:“倒是没死,只不过换了个人娶,辅治公府那桩案子后,东都发生了许多事,圣上立静安王为太子,我姐姐悔了与赫海侯的婚事,许婚给新太子,谁知不久后信王就举证弹劾新太子,条条罪状触目惊心,朝野两派相争,新太子被冷弃在青州,信王成了无冕储君,可谁知信王府中三子接连而死,东都天有异象,钦天高台垮塌,有大道算卦,言曰信王是地头蛇,新太子是真天龙,蛇不可压龙,终究自取灭亡,而我家之前与新太子有了瓜葛,纠缠到党派之争中,永川郡王怕受连累,因而退婚,父兄无奈,愿将我嫁到赫海侯家,重修两家旧好,可谁知姐姐又以死相逼,要重新许嫁赫海侯,侯爷喜爱姐姐胜过我,即便曾被悔婚也愿意接纳她,我二度被弃声名尽丧,我也不愿再留在那看似繁华实则遍地腌臜的地方,便自求远嫁,经姑母说媒后,来到北周嫁给侯爷,在我嫁来以后,听闻后面几个姐妹的婚事,也大抵都不如意,受太子所累,受长姐悔婚拜高踩低之名所累,纷纷成了家族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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