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了看皇帝:“连降数级,也不算轻惩了。”
皇帝将手心的棋子倒入盒中,听着棋子之间缓缓碰撞的声音,静静道:“如此草菅人命之人,怎堪后妃之位,便削了她的位份,移到北巷去吧。”
他道:“若不是看在两个公主的份上,她这条命不该留。”
太后沉默了会,皇帝这是彻彻底底要废了李婕妤,不再给她一丝机会了。
留个御女之位,将来六宫大封,或是公主们长大了,熬一熬,还是能往上走一走的。
削了位份,成了废妃,就真的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半晌后太后才轻轻叹道:“罢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既然已下定了决心,就这么着吧。”
她望向窗外的繁花枝桠,淡淡说了句:“今年的蔷薇开的真好,红的粉的,团团簇簇,跟哀家刚进宫那年一样。”
宫里这些嫔妃,与她而言都是孩子,哪一个她都不偏着,都是一样的真心为她们好。
不为别的,自己在宫里苦熬了几十年,知道这里头的日子有多难过,因此等她自己做了太后时,便想着能让她们好过些就好过些。
淑妃那样的,无需她操心,熙妃和张美人那样的,她得护着,低位御女们那样的,她就多多赏赐,让她们不缺吃喝,贤妃和李婕妤那样的,她也诚心教导,终究不希望任何一个走到绝路歧途上。
可惜事与愿违,宫里是金堆玉砌的风口浪尖,人多人少,都安生不了,她再希望家和万事兴,总有人不知利害胡作非为。
皇帝最容不得这些,这些年要不是她按着,那几个多事的哪有好日子过?
李氏,她的富贵也就走到这了。
太后低着眉眼,轻叹了口气,而后道:“李氏废位,两个公主也不能再留在长恩殿了,淑妃和贤妃有自己的孩子,怕是顾不得公主们,便是不情不愿的接下来了也不会尽心,不如送去太华殿,交给熙妃来养吧,她久侍宫闱,安分守己,人也端庄知礼,抚育公主,哀家与你都能放心。”
皇帝称是:“母后与儿臣想的一致,熙妃无子无女,想来一定能尽心尽力养育两位公主。”
第四十一章 夜里灯都吹灭了,就留着两……
夜里灯都吹灭了,就留着两盏小绸挂子,里头烧两根红油蜡烛,落下一片滴红,摇着微光,要亮不亮的模样。
两杆子细蜡烛烧了半夜,芯子还剩个微末,轻微一个响动,无声无息的就灭了,内殿里黑咕隆咚,星月从梦里一个扎猛醒过来,眼前映着一片漆黑。
怕是睡迷瞪了,脑子也跟浆糊似的,没来由的一阵害怕,跟一梦梦到阴曹地府似的。
嘴里呜咽了声,卷着被褥扭头一滚,一脑门就磕到皇帝的肩膀上了,她扶着额头哎呦了一声,倒把皇帝也给吵醒了。
她睡觉时常不安生,皇帝都让她打搅习惯了,醒过来只含糊着眼问了句:“又怎么了?”
大抵也还觉着夜里惊扰圣驾实在不该,星月小小声的回话,跟做贼似的:“做梦来着,梦见屋里起火了,我正往外跑呢。”
皇帝问:“你怎么总爱梦见起火?”
星月嘟囔:“不知道。”
能不梦吗,那火烧火燎的样子,一回抄家,一回险死,这么些年还是记忆犹深。
她揉了揉发迷的眼睛,皇帝翻个身,把她揽进怀里,又拢紧了被褥。
他胸膛滚烫的,星月被硬朗朗的两条胳膊圈起来,细弱的跟个鹌鹑似的缩着。
就那么靠着,隔着薄薄一层缎子的寝衣,透出温热的气息,皇帝低声道:“这回安生了,再不闹了?”
星月点个头,安安心心的闭上眼,皇帝又说了句:“朕发现你最怕黑,白日里耀武扬威,威风阵阵,总是半夜里缩着躲着,哭着要抱。”
星月反驳:“这话说的,我几时哭着要抱了?你可别把你儿子做的事也一并赖到我头上。”
刚安静了没多会儿,皇帝又陡然掀开被子:“罢了,朕一醒来就睡不着,现下几时了?”
星月看着外头天色已揭开一半昏暗,半边蒙蒙亮,思忖道:“钟在外头,瞧不见,不过看这天,也快到起的时候了。”
她才要跟着坐起来,皇帝又一把给她按下去了:“急什么,不是还有一会儿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的情/欲之色不言而喻,星月拿手抵着,不甘不愿的说:“不是吧,这多大早儿,您就这么有精神?”
到底没按过人家,让人家给按下去了,早起就蔫吧了,废人一个似的。
洗了个澡,略吃了半碗粥,一块豆饼就撂了筷子,那位倒是神清气爽上朝去了,她累的还想回去再补一个回笼觉,可惜不能够,今儿还有正事,得给太后请安,晚了可不像话。
况且今儿又是熙妃头回带着两个公主一块去请安,太后还得瞧瞧熙妃把公主们养的怎么样,公主们和熙妃亲不亲热,她们这帮人就得跟着捧场子。
于是强忍着困倦,还要去梳妆整理,六宫齐聚,妃位就得有妃位的样子,寻常那样素淡,头上也没个花儿钗儿的,这样的场合就不合适了。
星月换了身芍药红密绣金的宫装,吩咐人把去年做的金丝点翠头面翻出来,戴上果然显得富贵多了,又在妆台上挑挑拣拣,选了两只玛瑙砌金屋的左右对钗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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