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华垂眸喝着茶,不发一言。
春落见气氛不对,在夏知身边一并跪下:
“姑娘,夏知被陛下要挟,她是无心的。况且,陛下本意是保护姑娘,求姑娘恕夏知的罪。”
夏知这会又红了眼睛,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这八年来,姑娘的一言一行被奴婢透露给了陛下,奴婢自知无颜辩解,甘愿领罚 ”
“还有一事,六月初五,就是陛下以太后的名义召姑娘入宫那日,那天夜里,阿严带奴婢“飞”进皇宫,偷偷见了陛下一面。”
“陛下对奴婢说,姑娘日后的起居,不用再传给他了。万宝阁那次刺杀,险些伤着姑娘,陛下说他每每忆起,诚惶诚恐夜不能寐。所以,继续把阿严留在姑娘身边……”
哐当一声,雅座的门被推开,几个上菜的侍女见状愣了一下,端着菜肴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昭华放下茶盏,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上菜。
“听蘇楼的招牌菜都在这,贵客慢用。”
精致可口的菜肴一一摆上桌后,侍女们鱼贯退了出去。
春落和夏知依然跪在地上,等谢昭华最后的惩罚。
得知梁悯替她做的这些,谢昭华原以为,她会心慌意乱,会伤心,会失落,甚至会后悔,那日为何不答应梁悯,入宫做他的宠妃。
她和梁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记挂梁悯那么多年,傲了那么些年,终于等到梁悯开口求她入宫,她怎么就拒了呢?
那是她儿时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呀。
可当她听到,梁悯吩咐夏知今后不必传信给他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梁悯这是放下了。
而她,没有意料之中的情意难平,反而像是被人解开桎梏多年的枷锁一般,空前的坦然自在。
她知道,她对梁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早在宣祈舍身替她挡剑那一刻,消失殆尽了。
时值六月末,莲池的莲花朵朵绽开,清甜的莲香被风一阵阵从雕花窗牖吹进来,一时间芳香满室,叫人闻了心旷神怡。
谢昭华看向跪地的两个丫头,拾起桌上莲花纹的银箸,轻笑了一声:
“再跪下去,菜要凉了。快起来把手擦干净,坐下一道用膳。”
“姑娘不罚我?”
夏知猛的抬头,傻乎乎的追问。
“你若是再跪下去,坏了我的食欲,我才真的要罚你。”
不枉谢昭华花了银子,桌上的菜式不仅看上去精致可口,味道更是不差。
那道松鼠鳜鱼,色泽橘黄,谢昭华孕中本就爱吃酸,鳜鱼的料汁酸甜适口,很合胃口;还有碧螺虾仁,虾仁色如白玉,茶叶缀于其中,入口带有清新的茶香,鲜嫩弹牙,甘甜素雅,正好解腻。
阳澄湖的大闸蟹在苏州顶顶有名,若非螃蟹性寒,谢昭华怀着身子,定要叫春落替她刨上几只。
一番大快朵颐后,春落心满意足说道:
“本以为听蘇楼胜在环境雅致,菜品会次些,是我多虑了。来苏州这几日,奴婢第一次瞧姑娘食欲这般好呢。”
“对了,用过午膳,姑娘该喝安胎药了。姑娘打算坐会再走还是……”
提起回府,春落突然想起宣祈还在她们的澜月阁,语气突然弱了下来:
“姑娘,世子在我们的澜月阁,这该如何是好?”
谢昭华接过夏知递的温水漱了漱口:
“世子位尊,他要住澜月阁,秦府无人敢拦他。他要住澜月阁,那便住吧。我不信,父亲母亲会允他进谢府的门。”
“姑娘想回京都?”
谢昭华轻轻摸着小腹,点头:
“不错,不过也不一定。启程回京都,车马颠簸,只怕孩子跟着受苦。世子能寻到苏州,去哪儿都能被他找着,不如顺其自然乖乖回澜月阁。”
“回澜月阁后同他把话说清,若他肯走,我们就安心留在苏州;若他执意纠缠,我们就收拾行李回京都。无名无分,总不能长久跟他住在一个院子,叫父亲知道了,定要生我的气。”
“那……午膳也用了,姑娘预备何时回府?”
谢昭华思忖片刻,目光落向窗外的景致:
“回府倒是不急。春落,你不是说羡慕宁儿身边的巧朵吗?苏州风景独具一格,今日我便带你们四处逛逛,等玩累了再回去。”
夜遇(上)
听蘇楼前身是苏州一处园林,后被巨贾收购,改做了酒楼雅座,风景雅致,专供达官权贵品茗消遣。
绿荫流水,花廊曲折,虽值六月,但听蘇楼处处有绿荫遮蔽,倒也凉快。
是以,用过午膳后,谢昭华干脆带着春落和夏知,游起听蘇楼来。
听蘇楼的侍女采莲见谢昭华穿戴不凡,出手阔绰,十分殷勤的领着谢昭华游着园子。
采莲约四十来岁的模样,滔滔不绝嚼着话:
“听姑娘口音,不是苏州人,倒像是京都一带的。姑娘可是头回来苏州?”
谢昭华笑着点头。
“姑娘真是慧眼如炬,头回来苏州就挑中了听蘇楼。姑娘瞧瞧,全苏州的酒楼里,咱们听蘇楼的景致可是头一份呢。”
“姑娘快瞧,那儿停着画舫,画舫里头……”
主仆三人就这么在园子逛了一下午,采莲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兴致勃勃向谢昭华介绍听蘇楼的景观,把谢昭华逗笑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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