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坠子入手沁凉,不一会儿又生出丝丝温润触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容嬿宁想也不想,就要将玉坠子给小雪团塞回荷包里,可才伸出手呢,雪儿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攥着新得来的手绢就跑了。容嬿宁正欲起身追过去,水榭里的喧嚣声一寂,她下意识地回身望了一眼,正看到华服锦衣、珠翠玲珑的嘉懿长公主在一众婢女嬷嬷的簇拥下进了水榭。
容嬿宁默默地收回了才迈开的步子,端端正正地站好,跟着众人一块儿行礼问安落座。垂眸看了眼掌心里的玉坠子,容嬿宁的视线落在上面刻着的“沈”字上,唇瓣微抿。
这坠子该如何还回去呢?
嘉懿长公主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眉眼含笑时甚至还犹带几分闺阁女儿家的清丽妩媚之意,半点儿不像两个弱冠之子的母亲。她笑着和身边的命妇提及驸马来信,说道,“驸马说,南齐王庭时下盛行一种雅玩,名为斗茶,和我们这儿的茶宴大不相同,却别有一番乐趣。”
“这茶有何可斗的呢?”说话的是镇北王王妃,她未出阁时乃嘉懿长公主的伴读,情分不比旁人,兼着生性豪爽,因此说起话来并无许多顾忌,直言道,“又非饮酒,还能斗个酒量高低的。”
嘉懿长公主闻言,轻笑一声道:“本宫初时也不明白,后来才在书中看到,所谓斗茶,即宴中诸客,各取私藏好茶,轮流烹煮,品评分高下。至于这高下之分嘛,看的是汤色与水痕。”说着,递给身边嬷嬷一个眼色,后者立即招呼侍女奉上茶团与茶具。
一旁镇北王王妃见状,不由笑道:“难怪殿下今日设宴,原是为了这等风雅趣事。”一边说,一边摆手道,“此等烹茶行令的雅事,我可不行。”顿了顿,又看向厅内百花争妍的景象,提议道,“不若由着她们年轻的女儿家试上一番?”
此言一出,其余众妇人连忙附和。
这可是她们女儿在长公主跟前露脸的大好时机呀。
嘉懿长公主美目含笑,睇了镇北王王妃一眼,“惯你是个喜欢躲懒的,也罢,看你哪有看她们赏心悦目呢。”
“殿下这可就伤了我的心了。”镇北王王妃捧心,佯装哀伤,面上却满是促狭的笑容。水榭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快了起来。
这边嘉懿长公主命人在水榭里设下茶案数张,悉数摆上茶具与茶团,另一边众家姑娘捏帕凝神,心下细细盘算,想着该如何烹煮一碗好茶,博得长公主的青睐。只有陆宝朱挪蹭到容嬿宁的身旁,小声道,“这可太难啦。”声音里满是苦恼,“早知道许先生的茶道课我就不睡觉了,这茶要如何煮呀,阿宁,要不咱们躲一躲罢?”
“躲?”容嬿宁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周遭。
众目睽睽之下,能躲到哪里去呢。
陆宝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整个人瞬间蔫了下去。
斗茶开始,容嬿宁注意到除了独自一人烹茶调制的,也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于是便与陆宝朱道,“表姐,不若我们一块儿试试?”说着,凑在陆宝朱的耳边低语一回。
陆宝朱闻言眼睛一亮,拉住小表妹的手,寻了个僻静角落里的茶案坐下,然后就眼巴巴地盯着容嬿宁。
容嬿宁虽然不精通茶道,但是从前跟在容御身边,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她从碗盏里的茶团里精挑出一块,放入研钵里,叮嘱陆宝朱将团饼烤炙碾细,自己则净手清洗茶具,慢慢地将水煮上。案上的清水和茶饼一般,摆了数样,不同于别人选了山泉,容嬿宁煮的是陈年藏起的初雪水。
点茶、点汤、击拂,容嬿宁循着记忆,小心翼翼地不敢出错,等到注汤击拂时,她侧了侧身,将手里茶筅往陆宝朱手边一送,后者死死地盯着那巴掌大的物什,咽了咽口水。
“阿宁,我不行的呀。”说着,握住容嬿宁的胳膊往回一推,“还是你来罢。”
虽然小表妹煮茶的动作里也流露出几分生疏,但是总比自己要好上许多,这临了临了的一步,陆宝朱不敢为了出风头就铤而走险。
容嬿宁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地回想了一番自己兄长当时的动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拿好茶筅,一边点汤,一边拂动茶碗里的茶粉与茶汤,未几,如同疏星淡月一般的白乳浮上盏面,茶香四溢。
“成了。”容嬿宁弯了弯眉眼,看向陆宝朱。
陆宝朱亦是一脸欣喜,“阿宁,真的成了!”
她四处张望一回,看到大家几乎都已经完成了斗茶之作,“下面长公主殿下要品评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嘉懿长公主就携了镇北王王妃一块儿穿行于各茶案间,细细地品尝,见着了好茶还会赞上几句。待行到容嬿宁与陆宝朱的案前,嘉懿长公主看着眼前的这杯茶微微愣了愣。
倒不是容嬿宁和陆宝朱共烹的这杯茶不好,只是其他人知道今日这遭为了斗茶,要分高低,都是倾尽所学,不提烹煮时格外用心,在分茶更是花了巧思。比起那些如山如雾,又似花鸟水墨的汤花,眼前这一杯多少就显得寡淡了点。
视线从两个局促不安的小姑娘身上掠过,嘉懿长公主勾了勾唇,端茶轻呷了一口,眸中陡然多了一抹亮光。她问:“煮茶用的是什么水?”
容嬿宁轻声答道:“是藏雪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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