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见徐瑾若只顾盯着自己看,容御清了清嗓子,方慢悠悠地开口道:“今日天寒,手冷不胜笔,不小心沾染了衣裳,不打紧不打紧。”说着,他执壶为徐瑾若添了热茶,落座,看着他问道,“此番天色不早,瑾若怎的过来了?”
“应君事,当践诺而行。可是瑾若并未能够依言将容姑娘亲自送回府中,故此特来向容兄赔罪。”徐瑾若一脸认真,语气诚恳地继续道,“另外也有一事想与容兄坦诚。”
容御给自己倒茶的动作一滞,挑眉,“你我相识数载,有话但说无妨。”
徐瑾若这方似松了一口气般,温声道:“容兄的美意,瑾若心中清楚,如斯的信任,教瑾若不敢辜负。只天下姻缘,讲究缘分。瑾若知道,容姑娘的缘分不在某,故此只能辜负容兄美意。”
容御面上的笑意微敛,看着他问道:“是舍妹与你说了什么?”
徐瑾若摇摇头,“其实容兄自己也看得明白不是吗。”
“我……”
“容兄不必急于否认。”徐瑾若淡然一笑,“当初在江陵,登门向容姑娘求亲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年轻才俊,若非容兄执意要让容姑娘得一心心相印之人,想来容姑娘的亲事早该定下。如今容兄青云直上,想来更是有心为容姑娘择一佳婿,而今却匆匆相托,料想定是有些别的缘由在的。”不知为何,徐瑾若就想到了今日在翰墨书坊见到的沈临渊。
他信沈临渊良善,但并非天下人都这般认为。
想来容兄也是有着同样的顾虑,所以今日才会这样行事。
徐瑾若眼眸清亮,言辞恳切,倒教容御一时失了言语。
自从容夫人做主,答应林家换亲的荒唐事,把容婵欣嫁去林家,夺了容嬿宁的亲事以后,几年来江陵城中并不乏相中容嬿宁的人家,上门求亲之人不知凡几。可每一回都是容御事先得了消息,将亲事给搅黄了。原因无他,只是那些能够踏入容家大门求亲的人,无不是经过容夫人或容婵欣筛选的,有益于林若初今后仕途的门户,兼着那些人或多或少也是为了和林家攀亲。
想到容夫人和容婵欣拿着容嬿宁的婚事做筏子,只为自己谋利益,容御立时冷了眉眼。
他的小妹生来坎坷,纵使有他护着,过去十几年也从未真正的畅快过。
他原本有意是让她自己挑一门合心意的亲事,自自在在地过一生,可是当他发现自家小妹与沈临渊走得近了,二人之间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落入他的眼中只教他心慌不已。
阿渔看上谁都可以,为何偏偏看上了沈临渊呢?
纵使沈临渊品性不差,可那样一个煞神,不知道结了多少仇家,阿渔若是嫁给了他,还不知道要被怎样牵连。他小心翼翼护着长大的妹妹,可不能因着沈临渊被卷入是是非非中去。
正因为如此,容御才急着趁小姑娘还没理清自己的女儿家心思,想要撮合她与徐瑾若。
可眼下的现实却教容御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些事情。
不是因为徐瑾若无意于这门亲事,而是只为了容嬿宁的心意。
容御从不曾知道,自家柔柔弱弱的妹妹生起气来竟是半点儿不输给容婵欣那个丫头。
小姑娘虽然不曾明白她对沈临渊的心意与对旁人的有何不同,可就是这样懵懂之际,还要下意识地去维护人家,这份不知所起的情意教旁观者清的容御不禁默然。
许是他杞人忧天,把一切想的太过糟糕。
沈临渊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跋扈之人,他行事再乖张暴戾,总有挽回局面的法子,暗夜司那么多追随他的暗夜卫,这么多年一样被护得很好,没道理他连自己人都护不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强求不得,旁人也更改不得。与其强行逆改,何如顺其自然。”徐瑾若淡然浅笑,端的如南海紫竹、净坛佛莲一般。
容御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这一回是我着了相。”
“关心则乱,这原是没有错的。”徐瑾若道。
容御现在已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便不好再将自家妹妹的事情与徐瑾若多言,因此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垂眸抿了一口茶,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原是我糊涂,还望瑾若你不要放在心上。”见徐瑾若浅笑不语,容御又道,“如今你回到徐家,一切可还顺意?”
摩挲着茶碗上轻轻浅浅的纹路,徐瑾若沉默一息,轻笑着开口道:“心自在,则身自在。”
他既割舍不下家中二老,选择承欢膝下,那么世间俗事几多,逃不开,直面便是。
看着徐瑾若这般,容御只道:“如你这样豁达,却教我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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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居中,檀香默默无声地挑去灯花,烛火扑闪之间,光亮骤明。小心翼翼地放稳灯罩,她长舒一口气,朝西窗的方向瞄了一眼,随即抬步走到正在调香的听雪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听雪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我瞧着那书可半天都没翻一页呢。”
顺着檀香的话意,听雪看了一眼西窗下那团身影,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笑,“姑娘许是在想心事呢,咱们轻声些,莫惊扰了姑娘去。”
“这样啊。”檀香挠挠头,似懂非懂低喃一句,脑中却浮现出下午时在翰墨书坊的场景来。
姑娘这是想起了溍小王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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