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懵懂,并未发现他方才的小动作。萧云霁眼神躲闪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道:“天冷罢了。”
“哦。”
裴明月点了点头,总感觉萧云霁似乎有哪里不是很对劲。她抿住唇,不放心地偷偷用余光瞥他。乌圆的眼珠在漆黑的脸上闪闪发亮,瞧着简直像头刚出窝的黑熊。
萧云霁微蹙了眉,薄唇动了动,想要提醒她将脸擦一擦。目光无意间往下一瞥,却看到了她伤痕累累的双手。
那是双曾经细嫩柔白的手。纤细如葱根的指节如今变得青紫而浮肿,手背与掌心皆被火燎掉了皮,未曾燎掉皮的地方生着水泡,已然被她自己挑破了,皮已然开始干结。
萧云霁微微一怔。
“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明月察觉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目疮痍的手,满不在乎地道:“在皇后宫里头受刑来着。”
萧云霁紧皱了眉头,冷声道:“你是东宫的人,不曾与她有过交集。皇后为何对你用刑?”
裴明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皇后知道我给您做饭的事了。听说吴公公叛变,想来是他透出去的消息。”
她的手上遍布青紫,指节已经基本整节都看不到正常肤色。那些淤青和着被火灼烧过的伤,一定是很痛的。可她却用这样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将他救了出来。
见萧云霁一直神色不明地盯着她手看。裴明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然地把手缩进了袖筒。
“您放心,奴才什么也没说。”
萧云霁却像是并不在意这些。他轻轻叹了口气,云淡风轻地道:“那不重要。”
他有些费力地直起身,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他也算踏足过萧氏江山的大半,可眼下所在的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殿下知道这是哪儿吗?”
裴明月很有眼色地掺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云霁摇摇头,淡声道:“昨夜匆忙奔袭,想来顶多刚出京城,至于眼下身在何方,还需出了庙才能知道。”
这破庙伫立在荒原,目标着实有些明显。京城局势紧张,眼下确实是赶紧离开为妙。好在马车里有庞越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衣物,将宫里头锦缎织就的衣物换下来。
裴明月拿的是件男装。一男一女在外头招摇,总归是惹人注目的,还是乔装打扮稳妥些。
她里头其实穿了中衣,只要把外头的脏衣服脱掉。直接套上新的便可以了。可萧云霁说男女大防,非要把她撵到一边去换。
一个曾经叱咤沙场,惯常用刀剑说话的人,一到男女之事上就开始无比谨慎。裴明月不敢跟他掰扯,老老实实躲地远了点。刚把腰带缠上,那边背对着她的萧云霁便把水囊递了过来:“拿着。”
裴明月不明就里。她掌心有伤,便用指尖把它费劲地戳在中间:“奴才不渴。”
萧云霁闭上眼,神色有些隐忍:“把脸洗干净。过会若进城镇,这样脏兮兮,岂不是惹着人往你这里看。”
倒是她自作多情了。裴明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水囊盖旋开,动作却突然止住了。
掌心的伤实在太痛,碰到水是会发炎的,可她确实又不能黑着脸出门。裴明月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地看了萧云霁一眼,一时有些纠结。
迟迟未听到水声。萧云霁转过头,见她有些无措地在原地站着,目光落在她的伤手,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勉强撑着身子,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水囊,倒出些水来,聚在他白玉般的掌心。
“把脸往前探一探。”
萧云霁神色还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端倪。裴明月不解地看着他,却还是很顺从地把脸朝他伸了过去。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聚着水的手轻轻覆在了她乌漆嘛黑的脸上。
“殿下?”
裴明月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自己洗脸。唇瓣柔软地贴在他掌心,温热且有些发痒。
她挣扎着要抬起头,被萧云霁一把捏住了鼻子。
“别动。”
他语气仍是淡淡的,却不容她质疑。裴明月正被他拿捏着,便不敢再乱动,姿态僵硬地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水渍模糊了她的眼睫。裴明月眯缝着眼,目光混混沌沌望出去,只见萧云霁又倒了些水在掌心,再次将手覆在她的脸上。
经了一夜,水是有些冰凉的。他的掌心生着硬茧,动作虽轻柔,但显而易见地生疏,蹭得她的脸有些发痒。
裴明月大气也不敢喘。太子殿下亲自为她洗脸,做奴才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登顶了。
差不多洗干净脸上的黑灰之后。萧云霁便收了手,将水囊的盖子拧好放进马车。裴明月还沉浸在他为自己洗脸的震惊里,见他回转过身,立刻诚惶诚恐地低下头道:“殿,殿下大恩,奴才无以为报……”
萧云霁微微蹙了眉。
“离了宫,太子同宫女便都已死了。你以后不要以奴才自称,也不要叫我殿下,免得暴露。”
这话很是在理。裴明月扬起眉,神情很是苦恼:“可奴才不叫您殿下,那叫什么呢?”
直呼其名,还是起个什么昵称?
面对他那张清冷贵气的脸。除了殿下,似乎叫什么都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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