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情况没有卫如流猜想的那么恶劣。
简言之在旁边听了半天。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个人间有他不知道的共同秘密!
聊天的时候专聊正事,那怎么能够促进彼此感情的升温呢,简言之痛心疾首。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这才开口问道:“慕二小姐是来西山寺礼佛吗?”
虽然对简言之套自己话这件事有些不高兴,但慕秋对简言之还是没升起太多恶感,这种活得热情洋溢的人实在太少见了。
“我是过来给家人做法事的。”
卫如流站在亭边听雨,闻言,转过身看着她:“我也是。”
慕秋一愣,旋即很快想到,卫如流这种杀人如麻的酷吏和佛门清修之地格格不入,自然也不可能单纯过来这里礼佛,是过来做法事就说得通了。
不过宗室子弟的牌位,按理来说都供奉在皇家寺庙里,卫如流为何会过来西山寺做法事?
越是与卫如流接触,慕秋越觉得这个人身上笼罩着的谜团太多了。
她绝大多数时候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偶尔心情放松时,就会放任自己的好奇,悄悄去探究一二,比如这一次。
“你过来祭拜哪位亲人?”
不知道是不是慕秋的错觉,她发现卫如流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晦涩。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刀柄,别开眼望向雨幕:“很多亲人。很多。”
慕秋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可能问到了卫如流的伤心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卫如流在她心里的形象倒是有了些改变,这个看起来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人,似乎曾经有过什么悲惨的过往,在谈及那些往事时,他也会露出真实的悲喜。
“那你呢?”卫如流问她。
“我娘。”
“很久以前,这里其实是一处私人园林。太||祖皇帝将这片园林划给容家,此后近百年,这片园林都归容家所有。”
卫如流的话风突然一转,慕秋不明所以,却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容大小姐容洛熙很喜欢枫树,只是京城里并没有大片的枫林供她观赏,她一手将这片园林改建成枫林,并彻底开放供百姓自由进出,这才有了今日的盛景。”
“容洛熙?”慕秋轻声重复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慕秋总觉得容洛熙这个名字格外亲切。
洛水神熙。
这是古语中用来赞美洛神的话。
单从名字,就能听出来取名字的人对容大小姐的怜惜疼爱之情。
而容这个族姓不算少见却也不算多见,最有名的,应该是与陈平慕氏齐名的清河容氏。
大燕朝定都立国上百年,清河容氏在边疆立下汗马功劳,唯一遗憾的是,因为连年征战,清河容氏无论是嫡支还是旁支都子嗣凋零。
如果慕秋没记错的话,就在十年前,容国公与其子因贪功冒进战死沙场,这个权势赫赫的大家族,一朝化为历史的云烟。
十年前……
慕秋心中一动。
居然又是十年前。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般,慕秋猛地看向卫如流:“这位容大小姐可是嫁人了?”
卫如流转了转手里的刀,走到她面前:“十里红妆嫁入慕府,直到如今都是京中传唱多年的佳话。”
慕大夫人的娘家是贺家,绝不可能是卫如流口中的容大小姐。这位嫁入慕府的容家大小姐容洛熙……是她的母亲。
原来如此。
慕秋终于明白当初她问外祖家的情况时,慕大夫人为什么会说她外祖家本来只剩两三个人,后来出了一场事都死了;
也明白为什么她母亲会给她留下了如此丰厚的嫁妆;
更明白了她母亲的死因。
父亲和弟弟背着骂名战死沙场,容家英烈厮杀百年用无数生死换来的英名都因此蒙尘,而她已嫁为人妇,怕是想为家族做些什么都无能为力。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是格外痛苦,然后便忍不住去苛责自己,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很难再出来。
慕秋眼里有水光一闪而过。
她又想起了一些画面碎片。
那些画面碎片里全都有一位容貌与她有七八成像的妇人,无论什么时候,妇人都会用那种温柔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她。
那种眼神仿佛可以跨越漫长时光的阻隔,直直落在她的身上,然后妇人会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喊她“殊观”。
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
这一句诗,恰恰是出自《洛神赋》。
慕秋轻轻眨了下眼睛,睫毛颤抖。
一滴眼泪迅速落下,随后又消散无踪。
快得仿佛是卫如流的错觉。
他下意识动了动握刀的手,却生涩得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
想了想,卫如流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微微俯身递到慕秋面前。
慕秋轻轻舒了口气,接过帕子。
简言之在旁边眨巴眼睛,愣愣看着这一幕。他发现,原来错的人竟然是他!
最开始的时候,他听到卫如流和慕二小姐聊什么案子,还追忆什么枫林的起源,只觉得牙疼得要命,心下腹诽万千。
然而到现在他明白了,卫如流不会找话题不重要,慕二小姐和这帝都名门贵女都不太同,她恰好就吃卫如流这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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