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从戾太子自尽后,皇后娘娘早已不问世事多年,怎么会突然关注起这门亲事?
许多大臣心下纳闷。
唯有那些清楚卫如流身份的人,对此感觉意外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情唉……
慕秋收到皇后赐下的赏赐,也颇为惊讶。
事后慕秋与卫如流说起此事,卫如流只淡淡道:“收下吧。”
慕秋点头,赏都赏了,也不可能退回去,她只是有些好奇皇后的态度。
这位皇后娘娘与建平帝是结发夫妻,后来诞下二子,分别是太子和端王。
帝后虽算不上恩爱,但建平帝对皇后素来敬重,要不然也不会在戾太子出生后不久,就直接将戾太子定为储君。
十年前,戾太子自尽,皇后自此退居养心殿吃斋礼佛,不再过问后宫之事。
如今是由肃王生母萧贵妃来主持后宫事宜。
说起来,当年要是皇后没有退居养心殿,那端王被册封为太子的筹码也会更足一些。
“皇后她许是心中有愧吧。”
直到听到卫如流的声音,慕秋才意识到她竟然将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口。
“心中有愧?”慕秋心头微动,她迟疑道,“你是说……”
卫如流肯定了她的猜想:“从头到尾,在那件旧事里,皇后都没有露过一次面。”
完全袖手旁观。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卫如流继续道:“我父亲自尽后,皇后就此不再过问宫务,一心吃斋念佛。”
“端王是她最宠爱的儿子,但从那之后,端王每次去养心殿向皇后请安,皇后都避而不见。”
当然,这件事情被端王隐瞒得极好,卫如流也是在接掌刑狱司后,才慢慢谈听到此事。
“……”
残酷的真相于猝不及防间再次向慕秋揭开一角。
卫如流的表情与声音越平静克制,她便越酸涩难受。
十年前皇后执掌后宫公务,端王牵扯进陷害太子一事里,她是否真的丝毫没有察觉?
如果没有察觉,为什么这十年来一直对端王避而不见,如果察觉了,又是因为什么不曾插手相护?
母子手足之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怎么哭了?”
卫如流在慕秋耳畔低低叹息出声,用指尖擦过她的脸庞,拭去了她无声无息落下的那滴眼泪,又沿着尚未干掉的泪痕一路上滑,温热的手掌顺势捂住了她的双眼。
随后欺身而上,辗转反侧。
***
夜里下了一宿的鹅毛大雪,天光初亮时分雪势才小了许多,零零散散飘洒而下。
街道两侧的积雪厚到了膝盖,好在主干道及时清理了出来,不影响马车行驶。
雪满京城,天地间换了旧颜,不少地方官员回京述职。
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自扬州一路北上,碾过扬长的官道,终于抵达京城。
车夫仰头看着前方巍峨的城池,对车里的人道:“主子,前面就是洛城了。”
车里的人剧烈咳了片刻,伸手掀开挡风的厚毡,露出一张风华俊逸的面容。
正是江淮离。
日光点点碎影落在他身上,他眼底却像是附着有一团化不去的阴翳:“直接进城吧。”
现在是城门口最热闹的时候,车夫驱赶马车到了城门前排队,过了一刻钟,马车才往前挪了些许距离。依照目前的进度,他们至少还要再排上两刻钟的队才能顺利入城。
江淮离抱着暖手的汤婆子,翻看着手边的书籍打发时间。
外面人声鼎沸,这辆马车隔绝不了百姓的窃窃私语,哪怕江淮离不仔细听,依旧有接连不断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
他们聊着柴米油盐,也聊着京城中的热闹。
-“你们都听说那桩亲事了吧?”
-“当然听说了。”
-“我三大姑家的儿子的六大舅的七大爷是慕府的管事,听说卫少卿往慕府送聘礼那日他去了趟慕府,哎呦,那一箱接着一箱的奇珍异宝,可真是闪瞎了人的眼睛——”
是时候再往下翻开新的一页,可江淮离握着书页的手却彻底停顿住了。
莫名的心悸席卷了他的身体,江淮离凝望着虚空,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她定亲了?
是了,以她现在的年纪,定亲了也不奇怪。
可为什么……
会是卫如流呢。
继心悸后,一股愤怒再次凭空生出。
卫如流不清楚他的身世意味着什么吗,不清楚他接下来会面临着怎样的危机吗,他给不了她安宁和未来,凭什么还要这么自私地去占有她!?
怒意几近沸腾化为实质,修身养性多年,江淮离的情绪还是第一次如此外露。
“主子。主子。”
接连不断的呼喊声终于唤回江淮离的理智。
他冷声道:“何事?”
车夫被江淮离话中的冷漠吓了一跳:“主子,江安先生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江淮离便掀开了帘子,视线直直望向了前方。
城门前方,有青衣人撑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
雪花成片簌簌而下,轻敲细打着伞面,又从伞面滑落。
撑伞的人似是察觉到江淮离的目光,扬了扬伞沿,露出一张儒雅成熟、令人过目难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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