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居的规模比以前被抵掉的穆宅还要大,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应有尽有。梁上的彩绘,室内的陈设,门窗的雕镂等等也比以前的更加精致讲究。
乔迁的那天,穆家大宴宾客,就连县太爷都亲自上门来道喜。
张学谨中了进士,留在京中做了个校书郎,无法亲自赴宴,却也派人从千里之外的京城送了贺礼过来。
从这后,穆家又成了门庭若市,众人争先攀结的地方。
虽是知道世人惯爱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但回忆起这些年从高处跌落到低处,又从低处重回高处所经历的种种世事百态,槿婳和穆子训也是感慨满怀。
所不同的是,从前他们还不太明白人情冷暖,听人谄媚奉承就高兴,如今面对他人的阿谀抬高,内心都能自发地保持着一份冷静。
穆子训为避免重蹈覆辙,还重新制订了家训,告诫自己,家人和后世子孙要勤俭持家,戒骄戒躁。
穆家上下一派祥和,外人见了又夸穆子训和槿婳治家有方。
*
这一日风和日丽,穆子训想起了那年一家人到小枫岭去游玩的场景,跟槿婳和姚氏说:想再带她们出去散散心。
姚氏说她年纪大了,爬不了山,之前穆子训忙着建新居的事,槿婳又忙着开分店的事,二人已有好长时间没一起出去玩了。如今既得了空,理应好好过过二人世界,她一把老骨头了还去凑什么热闹。
穆子训见姚氏有意成全,便真的只带了槿婳一人出门。
小枫岭景色依旧宜人,山上行不了马车,穆子训便牵着槿婳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娘子,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穆子训紧扣着槿婳的手道。
“什么?”槿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穆子训深深地看着她道。
槿婳心里十分感动,嘴上却道:“我读书少,不懂你念的是什么?”
穆子训着急地解释:“就是想这样牵着娘子的手,与娘子白头到老。”
槿婳幸福地点了点头。
许是太久没怎么舒活筋骨了,爬了好一会山,槿婳就累得有些走不动了,穆子训见状便蹲下来把她背了上去。
槿婳害羞地道:“放我下来,被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这一路走来哪里有什么人……”穆子训笑着,就是不放槿婳下来。
槿婳便也心安理得地趴在了穆子训背上。
穆子训的背非常的宽阔结实,伏在他背上,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在心底漾开,槿婳舒服得差点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到了峰顶,赏了美景,互诉了好一会衷肠后,二人又开始沿着来路回去。
他俩弃了车,靠双腿登山后,车夫便把马车停在了道边,坐在车头打着盹,静等着他们回来。
谁知,还没等到主人家,不知从哪边冒出了几个野孩子,竟趁他不注意时,去偷他系在腰上的钱包。
车夫见状,这还得了,气得追了出去,把一个长得最瘦小,跑得最慢的小孩逮住了。
“小兔崽子,快叫他们还钱。”车夫用力地挥起马鞭抽打着那小孩的屁股,叫道。
那几个小孩见同伴被抓住了,都停了下来,紧张而又害怕地看着车夫。
“小崽子,快把爷的钱包扔过来,不然爷就把你们的同伴的手脚都打折了。”车夫厉声威胁。
这一幕刚好被下了山的槿婳和穆子训见到了。
“怎么一回事?”穆子训走上前道。
“老爷,这伙小崽子趁我打盹时偷了小人的钱包,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做贼,我正教训他们呢!”车夫说着,又抽了下那小孩的屁股。
小孩吃痛,嗷嗷地叫了起来。
那个拿着钱包,看着是这群小孩中的头头的小男孩,赶紧道:“你放了他,我把钱还你。”
车夫不放心地道:“你先把钱还我,我再放人。”
那小男孩咬了咬唇,一时间似是无法下定决心。
槿婳仔细地打量了这群孩子,有三男二女,年龄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看样子也就六七岁,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槿婳和穆子训交换了一下眼神,对车夫道:“把孩子放下吧。”
“夫人……”车夫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那小孩子放了下来。
槿婳牵住了那小孩瘦骨嶙峋的手,慢慢地走到那几个孩子面前,温柔地道:“你们为什么要偷钱?”
为首的孩子拽了拽手中的钱袋子,鼓起勇气道:“我们的弟弟生病了,需要钱才能看大夫吃药……”
“那你们的父母呢?”
“没,我们都没有父母。”
槿婳怜悯地看着他们,苦口婆心道:“偷东西是不对的,你们有没有想过被偷的人也需要钱,可能因为你们偷了别人的钱,别人也会因此而饿死或者病死……”
那群孩子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睛,木木地看着她。
槿婳不由得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对于一群低龄的流浪儿来讲,简直如天方夜谭。他们偷东西是为了生存,出于本能。
成年人有时为了一口吃的都能无恶不作,而小孩子大多没有分清是非好歹的能力,饿了就想吃饭,偷东西是出于本能,哪管得了是对还是错。
槿婳伸出手让那孩子把钱袋交了出来,抛给了车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