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让皇帝想起当年被广阳王救回之后在军帐中养病的情形,广阳王妃伏在桌案上为他调换药方。
那静谧的神情,灯光下的眉眼。
其实并不是很相像,却又很是一致,因为相似的不是皮肉,而是筋骨。
与当年的黄美人恰恰相反,眉眼相似也许能给人一瞬间的惊喜,久而久之就觉得厌弃,再看那张脸,反而觉她生得令人厌弃,凭白败坏了留在他心中那美好的记忆。
谢良辰将手里的书本翻了翻,选出了两本书,然后走到内侍跟前:“劳烦公公,我选好了。”
谢良辰的声音让皇帝回过神来,再看过去,谢良辰已经从灯下离开。
这么快?
不像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拿几本书到灯下查看。
“您看完了?”内侍不由地道。
谢良辰应声:“在镇州时,我们为了做熟药,宋将军和曲知县寻了不少医书送到陈家村,我们整理、誊抄了不少,我看书架上的医书前面都是不可多得的孤本,后面按照年份摆放,我寻的这几本,是誊抄下来的,刚好正是我需要的。”
内侍听得这话笑道:“老奴帮郡主拿着书册。”
谢良辰点点头,转身将灯握在手中:“灯火也拿走吧,藏书阁里忌明火。”
仿佛恐怕这灯会将藏书阁点燃,谢良辰握着灯快步走了出去。
内侍检查一番,又将藏书阁门仔细关好,
隔窗的另一边,皇帝微微皱起眉头,他没看得太真切,但这一眼已经确定谢良辰必然是广阳王血脉,与当年的广阳王妃相像。
如果没有给谢良辰赐婚,或许……
皇帝目光幽深:“谢绍元出宫了吗?”
杜正低声道:“忠武将军谢了恩就离开了。”
皇帝接着道:“皇后有没有设宴?”
杜正一怔:“不曾有这安排。”
皇帝迟疑片刻。
杜正接着道:“现在设宴留下郡主也不是不行,就是要让人去宫门口知会忠武将军和宋节度使,让他们先回去不要等着了,外面下了大雪,在雪地里站两个时辰,穿什么衣服都会冻透。”
皇帝向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果然飘起了雪花。
皇帝接着道:“宋羡还在宫门口?”
“在呢,”杜正道,“奴婢手下的孩儿们回禀了几次,忠武将军和嘉安郡主进宫之后,宋节度使就站在宫门口,一直没有离开,就连衙署寻他,他也推拒了。忠武将军出宫之后,两个人就一起等着,如果嘉安郡主不出宫,两个人八成是不肯走了。”
皇帝冷声道:“这是有多不放心,恐怕嘉安郡主走不出这宫门?”
皇帝眯起眼睛。
杜正低声道:“虽说皇上没有传召宣威节度使,节度使等在宫外仿佛也没什么不妥。”
也就是说,不好因此怪罪宋羡。
不过谁都知道宋羡的意图。
皇帝道:“既然如此,就不用设宴了。”终究还是差几分,太过年轻,太过纤细,少了那份风韵,还要再养几年,才能与她外祖母更相似。
皇帝说完转身走出藏书阁。
杜正轻轻地松了口气,他陪着皇上从隔窗看过去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眼前浮现出黄美人的影子。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自然知晓。
如果谢良辰不是嘉安郡主,没有赐婚宋羡,可能就此被留在宫中。
不过就算嘉安郡主这次离开,将来……等年岁长一些……杜正没有继续想下去。
……
徐皇后等到谢良辰重新回到大殿。
内侍将谢良辰挑选好的书籍呈上来。
徐皇后点点头:“都是有关药理的书。”
谢良辰道:“诊脉、看症非臣女所长,臣女喜欢药理更多些。”
徐皇后颔首微笑:“日后有需要,可以再来藏书阁中查看。”
谢良辰躬身谢恩。
“时辰不早了,又下了雪,就不留你们了,”徐皇后道,“就此出宫去吧!”
谢良辰和孟夫人、徐大小姐躬身退下。
这场雪来得急,很快就落了一层,谢良辰跟着内侍一路向外走去,在宫道上留下一行足迹。
刚刚在藏书阁,有一扇窗子半敞着,就似一个人正窥探着藏书阁中的情形,而站在灯光下的她,刚好被完全笼罩在那视线中。
在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方,当然是尽早离开为好,于是她快速翻看了手里的书,借口走出藏书阁。
宫门口就在前面,谢良辰暗地里松了口气,今日还算顺利。
“嘉安郡主,”内侍拿来一顶幂篱,“这是外面送进来的,您戴上再出去吧!”
看着手里的物件儿,谢良辰不禁想笑,一看就知道是宋羡的手笔,其实从宫门口到马车不过几步路途,她低点头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些。
将幂篱戴好,谢良辰踏出宫门,隔着长长的垂纱,谢良辰瞧见了宋羡高大的身影。
……
正阳宫中,宫人向徐皇后禀告:“嘉安郡主顺利出宫了。”
徐皇后点点头,出去比留在宫中好,这样的人留下来也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徐皇后喃喃地道:“麻烦越来越多了,看来要早些将收养子嗣之事提上来,哪怕先选宗亲子弟入宫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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