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听到这话,就知晓完了,皇上的怒气压不住了。
“宋羡,”皇帝道,“别以为立了军功,朕就拿你无可奈何,你眼中若是有君父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杜正再也看不下去,忙几步上前到了宋羡跟前:“我说宋节度使,皇上对您素来爱护,换成旁人早被拖出去了,您怎么敢这样……再说审案之事您也不懂,快别妄言,天家自有思量……”
杜正许久没有为旁人解难了,眼前这个局面无论是宋羡还是皇上,至少不能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羡罪不至死,皇上众怒之下更不能诛杀功臣。
宋羡却道:“臣自知不该,但若能换来大齐的安定,少些奸邪之辈兴风作浪,臣只得冒犯天颜,冒死进谏。”
说完这话宋羡撩开官袍跪在大殿之上。
“好,”皇帝盯着宋羡,若是他手里有剑,只想斩下宋羡的头颅,“好个冒死进谏,朕在位多年,没见过‘死谏’这般容易。”
“来人……”皇帝喊了一声。
杜正吓一跳,忙带着宫人一起跪下来:“天家息怒,宋大人也是一片忠心。”
“宋节度使要做‘死谏’之臣,朕自然要成全他,”皇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但本朝死谏之臣,首先要在宫门口被杖责二十。”
“天家,”杜正道,“宋将军战伤未愈,哪里能受得了这些。”
杜正说完看向宋羡:“宋大人,您可不能这样,还是求天家收回成命,有什么事可以缓缓说。”
“二十棍,臣受得,”宋羡道,“臣冒犯天子,直言死谏,理应如此。”
“好,”皇帝气得眼睛发红,“将宋节度使带出去。”
皇帝下令,殿前司的人立即走入大殿中,宋羡自然不用旁人动手,他起身向皇帝行礼,一步步退出大殿。
好,很好,皇帝咬住牙,敢这样辱骂他,二十棍哪里能让他消气,他恨不得直接打死了宋羡。
“皇上,”杜正道,“您……”
杜正话没说完,皇帝冷笑道:“怎么,连你也要来教训朕?”
“不敢,奴婢永远都是皇上的家奴,”杜正跪下来,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奴婢是怕坏了皇上的威名,宋节度使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身子骨还没有养好,您想要罚他有许多种法子,众目睽睽之下恐怕会让御史言官递折子。”
“朕等不及了,”皇帝道,“朕今日就是要罚他,让他知晓冒犯天颜的结果。”
……
李佑正在值房中,听到身边的点检上前禀告,不禁一惊:“怎么说的?”
点检道:“就说要在宫门口打二十棍。”
李佑站起身:“宋节度使说了什么?”
点检压低声音:“下面人说,宋节度使说萧兴宗被中毒另有蹊跷,请皇上下令彻查。”
李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他傻了不成?先让人缓缓打,不要打的太快,我去问一问,或许不用打那么多。”万一他能求来恩典呢?能拦几棍是几棍吧!
不过李佑刚走出值房,被冷风一吹,脑子里忽然清醒了几分,宋羡不是莽撞人,就连师父都说自己没什么可帮衬的。
更何况还有谢大小姐……
宋羡这样作为或许另有深意,他伸手反而坏事。
点检不知李佑为何停下脚步,正要询问,就听李佑道:“去打吧,也不用藏私。”宋羡旧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这二十棍应该能应付。
殿前司听皇命行事,动起手来绝不含糊,但宋节度使也是个骨头硬的,这二十棍硬扛了过去,一声未吭。
被打完之后,宋节度使施施然整理了身上的官服,然后身姿笔挺地跪在了宫门口。
大理寺袁少卿和刑部侍郎来到宫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被罚的宋节度使。
“这是怎么了?”袁少卿询问宫门口的内官,“宋节度使为何会在这里?”宋节度使不是回去歇着了吗?
内官低声道:“您二位是因为萧兴宗的案子进宫的吧?”
袁少卿点头。
内官道:“那您二位可得小心了,宋节度使刚刚就是为了此事让龙颜大怒。”
刑部侍郎低声道:“中官能不能提点一二?”
内官叹口气,压低声音:“还不是因为萧兴宗中毒,宋节度使告押解不当,请皇上彻查此案。”
袁少卿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下。
内官本就有提点袁少卿和刑部侍郎的意思,也不加遮掩:“您二位只要按部就班的查案,不要闹出事端,就能太太平平。”
袁少卿有苦说不出,萧兴宗说出那些话,哪里还能按部就班的查案?现在被宋羡这样一跪……更是压都压不住。
怎么宋节度使非要在这时候被罚……还让不让他们活了?皇上若是知晓实情,定会后悔罚宋节度使。
因为宋节度使说的没错,这其中显然另有内情。
袁少卿和刑部侍郎对望一眼,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现在就算在恐慌也得往前走。
宋羡看着袁少卿和刑部侍郎的背影,他心中微微一笑,他挨了打,罚了跪,在等片刻就要弄得人尽皆知。
他已经将所有麻烦都丢给了皇帝。
一片雪花落下,掉在宋羡额头上,宋羡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他就算跪上三天也是无碍,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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