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萦低头看了一眼,心中略有猜测,却并未伸手接过,她避开陈颐的目光。
“我不想看。”
陈颐也没勉强她,自顾自将那封信展开,句读分明地为她读出来。
正如她所想,这是一封绝笔信。
信中将二十多个门户足近百人围攻魔教之事一笔带过,只说当时秦如意为他挡了一道致命伤而身逝,他也已将当日动过手的人尽数杀了。
信末提到,若有后来者愿继暹圣教教主之位,烦请将他的尸骨同秦如意葬在一处。
绝笔信之后的文字,是长寅手书的武学心得。
陈颐低沉的声音将这些早已被埋进地下的过往一一陈述出来,读罢,他将信折起,拿在手中。
“萦萦,暹圣教此前在长寅手中虽是正邪莫辨,可也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将做尽恶事,同当今五岳剑派、浣溪山庄这些门户做的事相比,实是算不得什么。”
“我确是暹圣教的第二任教主,但我也从未下过诸如灭门这般的命令。”
说话间,陈颐朝桑萦的方向走近了些。
“便是判刑也还要将案情审问清楚,萦萦,你我之间更要把事情说明白。”
自今日见面之后,许是知晓桑萦不会任他如以往那般亲近,陈颐自始至终都同她离得不远不近,甚至几次想牵她都没直接碰她的手。
也只这会,他朝她走近的时候,桑萦清晰看出他平和面容下暗藏的不平静。
他的眸光幽深,如同腊月寒潭般冷沉,将他心底强行按捺着的强势一点点展露在她眼前。
听着他的话,桑萦目光投向悬崖下的翻涌云层,轻声开口:
“嗯,那你说吧。”
“就从师父的那根剑穗说起吧。”
“……”
陈颐一顿,片刻后道:
“剑穗确是一直在我这里,可是萦萦,当时我还不认识你。”
“我师父,当时伤得重吗?”
“……重。”
桑萦点点头,声音显得飘忽不定。
“你的人重伤我师父,给他用毒,然后将他关起来了。”
听她越说越远,陈颐有些无奈。
“见到你师父的时候,他已经是重伤了,毒伤确是我做的,但那毒未经催动,对身体不会有影响。”
“我是为了天命剑,所以后来才会上剑宗访绝云顶,但你师父失踪这件事,确实与我无关,而且因为这幕后之人打着魔教横行的幌子,我也一直在派人追查。”
桑萦偏过头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想说,除了你之前认下的淮山派一门,其他的灭门案背后也另有真凶,是用了暹圣教的毒药,打着魔教的幌子做下的?”
陈颐面色沉肃,凝眉看她道:“你不信?”
“若是旁的便罢了,此等脏水寻常人都避之不及的,你就这样任由那幕后之人做了一次又一次?”桑萦垂眸道。
“为何不可?有人平白为我壮声势,我自然乐见其成。”
许是见到桑萦对他仍是一副怀疑态度,陈颐语气也淡了下来,提到这些事,他眉宇间稍有不耐。
“萦萦,我接手暹圣教本就有我自己的目的,我若只是常年坐在东宫,听着旁人禀报江湖上的这些事,皇室永远不可能统一。无论是东宫太子,还是暹圣教的教主,不过是我达成目的的手段和工具罢了。”
“淮山派一事我针对的只是五岳剑派中的几个人,是手下的人行事太过,我知道后也惩戒过,但后来的那几起灭门案,确非暹圣教出手。”
桑萦听他如是说,却也没说是信了是不信,她转过头看他。
“殿下说完了吗?”
“你还是不信?”
见她如此,陈颐面色有些难看。
“殿下,您很聪明。”
桑萦看着他,朝他轻轻笑了笑。
“您故意将我引到这,让我听了一番前教主的旧事,告诉我魔教并不是我想的那般作恶多端,魔教的前教主也不是嗜杀之人,所以您这个现任教主也是清清白白。”
见陈颐沉默不语,只一双眼眸凌厉锋锐,不似往常那般潋着温柔情意,桑萦接着说道。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便是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于我而言也都是一样的。”
“我只在意师父的安危,你说师父不在魔教,也不是你囚禁师父,若是真的那很好,我心中也很感念,但无论是与不是,这些事都是我离开这里之后要再行查证的,不是你同我说几句话,我便能听之信之的。”
桑萦越说语气越急,看着陈颐的神色也愈发冷淡。
“我方才从你那石室出去,你让我在两条岔路上做选择,却故意将那道出路堵死,而后在这里等我。陈颐,你是想看我求你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线有些不稳。
陈颐望向她,万丈高崖悬壁,满目尽是重岩叠嶂,衬得她看上去单薄而柔弱,只眸中好似能燃起火,满是执拗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陈颐缓缓移开目光,淡声道:
“我心里确是希望你能直接来这里的。”
“当日在苍云山的藏书阁,我也是不想你看到那册医经的,可最后也还是将知道的尽数说给你,我当时说让你回去再看一遍,私心实则也是想着若你我有今日,你也不要否定我当时待你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