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这次受不了了,给谢翼的回信满满都是埋怨,说他信上写的太少了,林姨看了心里不好受,一定要他多写一些自己的近况。
谢翼这回也不耐烦了,回给她的信整整三页,枝枝拿到信的时候还挺乐呵,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哥哥,他肯给家里多写了。
谁知枝枝一打开,差点没气着,谢翼这三页信纸潦草凌乱,几乎全是在骂她——“脑子怎么那么笨,不知道灵活变通,我这里写几个字回去,你不知道多帮我跟娘说几句吗?笨都笨死了……”
枝枝恨不得冲到谢翼面前去揍他一顿。
是,她是脑子笨,脑子笨的妹妹,每天还要绞尽脑汁,帮他在林姨面前圆谎。
枝枝这下也生气了,回给谢翼的信,也不再是满满一大篇,讲述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起居小事了。
她向谢翼学习,回给他的信,非常简洁,甚至比他的信还要简洁,就两个字——安好。
县里,谢翼坐在窗前看到了枝枝寄来的信,忍不住勾唇一笑,紧蹙着的眉峰也化开了墨色。
书桌上燃着昏暗的油灯,窗外月色余晖照进来,满室一地清辉。
谢翼指腹摩挲着纸上的字痕,几乎都能看到,这娟秀小巧的字迹下,满满都是小姑娘的生气与不满。
唇角无奈一笑,谢翼提起狼毫笔,在空白的信纸上落下笔墨——
“今夜月色正好,春风亦是温柔。”
直到几日后,枝枝拿到信纸,还是一脸迷惑不解,心中嘀咕着。
“这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十章 新家
林氏是在次年春天决定,带着枝枝一起迁到县里去的。
离开了鸡鸣村的老地方,谢翼帮她们在县里置了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就在他念书的书院附近,院子虽然算不上太大,可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枝枝也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屋子,以前都是和林氏挤在一个屋里,现在小姑娘长大了,也需得有一些私|密的空间。
屋子是林氏给她收拾的,一应都是林氏的风格,多是青色和玄色,朴素简单。
枝枝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张眼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谢翼进来给她送东西,看见她这副神色,挑眉道:“怎么,我娘亲手给你收拾的,你还不满意?”
“没有没有。”枝枝连连摇头,尽管已和林姨亲如母女,可她还是时时谨记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怎么敢说一句不满意的。
只是……到底是少女心思,枝枝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她梦想中的小闺房,都是明亮之色,粉色的帐幔,樱色的衣橱……
她想着就不由说出口:“……我想有一张木色雕花的大床,帐幔上的浅色流苏会随风摇动,花梨大理石书案旁边的梳妆台上放着铜镜,燃着紫檀木的香,窗户下面是半人高的花架,阳光就透过窗纸洒进来……”
谢翼听着小姑娘做梦似的言语,忍不住开口轻笑:“你倒是想得挺美。”
枝枝从幻想中回过了神,吐舌道:“我知道现实中不允许,我做做梦还不可以么?”
谢翼想逗她,作势要走,“好啊,我去告诉娘,你嫌弃她给你收拾的房间……
“诶!哥哥……”枝枝连忙赶着拉住了他的衣袖,在他的胸前仰着小脸哀求:“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告诉林姨……”
小丫头软兮兮撒娇的样子像一只小猫,挠在谢翼心头痒痒的,让他很是受用,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老实点。”
他还要去书院,没时间再跟她瞎闹了。
枝枝直起身子,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瘪着嘴看谢翼离去的背影,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敲她脑门了。
再这么敲下去,脑子都要被他敲坏了。
*
书院是申时三刻下学,快到下学时分,谢翼的思绪已经飘散了。
这会儿夫子还在授课,在台上唾液横飞,讲的是经世之道的文章,而在他口中作为范文的,正是谢翼的文章。
半年前,谢翼作为横空出世的少年小三元成功考进晋江书院,在整个东吴县都传的神乎其神,说是什么文曲星下凡,老夫子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他当了一辈子夫子,什么有才的学生没见过,这一个顶多是有点小聪明,再加上运气好,毕竟是少年经历,写不出什么深厚文章的。
可他教了不到半年就发现,这个学生的的确确是有灵气的,他不算是那种刻苦用功的学生,但天赋很强,悟性极高,很多东西一点就通,虽然是少年之姿,又是贫瘠的村子里走出来的,但一点也不逊色于这县里的其他学子。
夫子将他视若贤宝,更用心教导他,对他抱有极高的期望,希望他一举成才。
他在课上将谢翼的文章大体分析了一通,最后道:“敬辞的这篇文章极好,若课下有空,大家可以借来看看。”
敬辞便是谢翼的表字,夫子亲自给他取的。
夫子刚在上面说了下学,书院里就开始喧闹起来,这会儿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东西,谢翼也准备回去了。
前桌的少年突然回过头来,面露笑意盯着他,“敬辞兄,可否借我你的文章一看呢?”
少年名唤沈之恒,是夫子的儿子,年纪还没有谢翼大,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气质文弱风雅,平日里最喜欢和谢翼搭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