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因为战乱,生意难做,这附近村子县城都是一样,后来战事消了,太平了一段时间。可这荒凉地方,没几亩良田,也没有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他抬起头,“这也和您的妻主有关。”
傅朝朝一愣:“哦?”
那男子继续说:“焦县这地方是边疆,靠着西辽近,周围流匪盗贼众多,滋生了许多肮脏的生意,其中以贩卖男子小孩最为暴利。我也是被卖到这地方的……”男子的表情变了变,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一般。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极淡,这种平淡是一种太多情绪起伏混杂而产生的平淡。
接着,他话语一转:“其实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掺和在里面,算不算得犯罪倒已经不在意了,几乎是人人都买小郎家家卖小郎,人人知道这暗处的买卖,只是大家都默契地从不提及。”
傅朝朝听他讲述着,内心的情绪已经由最初的愤怒转化成为一种震撼,他没有打断这位郎君的讲述,手却逐渐攥紧。
“付云山上的那位是突然出现的,谁也说不清她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到的这里,只知道她刚来没多久便是教训了几个附近的山大王。原先这地方有很多的势力,官府根本不敢参与到她们之间的争夺,这保护费也是一次要交好几份的。她算是办了一件好事,几个山寨里有两个彻底消失了,剩下的搬的搬跑的跑,慢慢的也就不见了。我们的日子,就是从那时候稍微好过些的。后来从锦州府来了一位刘大人,这一官一匪,这地方的光景也稍好起来了。”
傅朝朝听简云瑶提起过,这郊县县令刘大人,是曾经的贤王府旧人。贤王素有贤名,其门下的门人,自然是不凡的。
当年的贤王简云峥,就连如今的皇帝都不能轻易从她手中讨到好。
傅朝朝不知道当年旧事,简云宿从不提和皇太女有关的一切。
“可这好日子也没有维持多久。”男子感慨了一句,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傅朝朝,“坊间里传,这付云山上的那位和其他的山匪也没什么不同,她之所以出手,只是为了占下她们原先的生意。”
傅朝朝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坊间的流言,意思这近来发生的事情,都是落云寨主一手谋划的喽?”
店家夫郎摇了摇头:“都是听说。”
“那又为何告诉……”傅朝朝思绪停顿,他轻呵一声,最后又绕回了原点,“你还是想让我帮你说两句话。你知道我家妻主是为了这次的事情而来,而这你的妻主掺和在这腌臜事中,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若我能替你在我妻主耳边提上几句,说不定能救你的妻主一命?”
他这话绕来绕去,跪在地上的郎君却没有昏了头脑。
“您是贵人。”他说,“虽然我不知道您到底来自什么地方,但能养出公子这般的男子,必然是大户人家。您被人强绑上山,短短几日便已经获得了落云寨主的尊重,想来是有能耐手段的,我一个山野村夫,不敢在您面前玩弄这些心机。”
“可你还是尝试了。”傅朝朝见他言行不一,不禁有些好奇,他这人一旦生了好奇的情绪,多半是要当下弄清楚其中缘由的。
“为什么?”傅朝朝翘起二郎腿,隐约有了几分听故事的意味。
“她待我不错。”店家内人开口,“我这种穷苦人家出生的男子,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家人将我卖到此处,之后便未在过问一言半句。是她安顿了一切,我原以为自己也会记恨她许久,可人心是肉长的,她从未打骂过我,供我吃穿,愿意听我将话说完,我父亲生病时,还替他请了大夫,安顿了一切。跟着她,无非做些活计辛苦一些,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男子,做活利落的。我能分得清谁是真心对我好。如今她有难……”他的声音停下来,唇角浮现出一抹带着自嘲味道的笑容。
“公子也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总是有诸多的不易。”他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虽然神情不同,其中的意思,却始终没有变过,“我没有选择的机会,我知道这其中的对错,我知道自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可那孩子不同,那些人,许是从关外来的,他能不能活着我……”
“至少我从街上将他领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希望他能够过得舒坦一些。”
“不是说没见过吗那些人吗?现在又说是关外人?”傅朝朝顺着他的话自然接道,也给了这个郎君一个逻辑自洽的机会。
“是没见过。”那郎君轻轻一笑,默契地借由傅朝朝给的机会继续说,“可我给她们做过吃食。”
“西辽人放牧为生,喜欢羊肉牛肉,她们的做饭的手艺比不了我们夏朝的男子,吃食方面,向来是为了储存方便为主,每天送去的食物都是有数的,收回来的碗碟也都是有数的,那个菜受欢迎,哪个不讨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傅朝朝微微挑眉,看起来这皇家食不过三的习惯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他站了起来:“我无法保住你的妻主。若是那孩子或者和那孩子一起的人出了什么问题,我家妻主不会手软。你可明白?”
店家夫郎垂着眼睛。
“我知道的。”
“但我不会隐瞒今晚的事情。”傅朝朝继续道,“今日你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会按照你的希望一五一十地转告她,至于你的话有多少作用,能帮你家妻主多少,我不能保证。现在,你便要诚心祷告,最好希望这些话有用,希望那孩子还活着,她还能找到他,将他们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