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个女孩挤在不大的洗澡房里相互擦背,又是一轮兵荒马乱。隔得老远都能听到卫乐的尖叫和陈樨的笑骂。卫嘉想提醒她们不要闹得太过,以免弄湿伤口或滑倒,但又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只好躲在后头的马厩里照看依旧未见好转的枣红马。
院子里的吵闹声逐渐消停了,陈樨找了过来。她问:“我该把衣服晾在什么地方?”
卫嘉拍拍裤子上的草屑从马厩里出来。“你手不方便。换下来的衣服跟卫乐的放一块,我待会洗了。”
“你又不是我爸!”陈樨笑道。她的手背在身后,好像攥着什么湿哒哒的东西,正往下滴着水。
卫嘉马上反应了过来,领她去了平时晾晒衣服的地方。院子的梨树旁有两根铁丝线,夜晚看不分明。
“树下的架子上有小夹子,你可能用得上。晚上风大,要……”
“行了,我会晾衣服!”
卫嘉这才发现陈樨已是一副要目送他离开的姿态。他意识到自己实在不该操心过度,女孩子有她们的秘密。他快步走开,忽听到后头“啪嗒”一声,还伴随着陈樨懊恼的低叫。卫嘉不由得回头,陈樨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白色小件衣物捡起来。
“我刚才想告诉你的,有几个夹子夹不牢。”
“夹不牢为什么不扔了!”
陈樨气得半死,甩着内衣上的落叶,也顾不上什么隐私不隐私了。她刚才洗这两小件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上的医用纱布都弄湿了。
卫嘉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抽出她手中的东西走到龙头下搓洗。他一个字也没说,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这样就能避免尴尬。
陈樨的手捂在脸上又放开了,她看着那层白色蕾丝在他手中被用力地搓揉,喃喃自语道:“没事……没事!都是老熟人了,我们又前进了一步!”
卫嘉用夹子把那套内衣裤固定在晾衣绳上,此时的陈樨已十分镇定。卫乐不会洗衣服,这种事他平时肯定没少干,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想到这里,她忽然脸色一变。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板着脸问:“你刚才在外面听到我们说话了?”
“没有。”
“假话!真正什么都没听到的人会问:‘哪一句’!”
“哪一句?”
陈樨双手环抱胸前斜睨着他。他还真是蔫坏蔫坏的。
刚才在洗澡房里,两个女孩脱了衣服,卫乐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樨樨姐,你的奶奶为什么那么小?”
陈樨想捂她的嘴,脚下差点打滑。她亡羊补牢地提高音量:“没错,我太奶奶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说的是你身上的奶奶……唔唔!”
刚晾好的衣物在纤细的钢丝绳上轻轻摆荡,陈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悄悄挪到了它们和卫嘉的中间,双臂也将自己抱得更紧。她自认并不小,只不过相比卫乐而言小了那么“一点点”。妈妈说她这样的穿衣服更好看。流鼻涕的小丫头懂什么?幼稚!
只知道放马的小子就更别提了!
可他到底听到了没有?卫乐的尖嗓门极具穿透力,听不到的话除非他耳背。况且他现在的表情十分不自然,这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你现在在想什么?”陈樨又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道:“还说没有听到。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干嘛!”
卫嘉冷不丁推了她一把,自己也顺势退了两步,侧过身子不再直面她。陈樨捂着刚才他手的落点处,不敢置信地说:“你干嘛要推我的胸!”
“你刚才凑得实在太近了……”卫嘉一下子也有些慌乱,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我推的是你的肩膀……我不应该动手,对不起!”
陈樨的手一寸寸上移。“这,才是肩膀!”
“反正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卫嘉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这句话说完,他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果然,陈樨的牙都咬紧了:“你再说一遍!”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感觉到!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你们兄妹俩合伙欺负我是吧?”
“不是……”卫嘉本来还打算解释的,偏偏在这时候想起了她某位早早去世的长辈,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直至再也掩饰不住。“对不起,我没有笑……没有笑你!”
陈樨追着他打了好几下,最后自己蹲下来埋头笑得不可收拾。还好,等她过几天从这里离开,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对于漫长的“今后”而言,他们约等于对方的人生中不存在的人,再丢脸的事也随之抹煞了。想到这里,她终于慢慢止住了自己傻子般的大笑。
卫嘉早已经平复了下来,考虑到她的伤,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陈樨捋了捋脸颊上的湿发,吁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你现在也离我很近,为什么又不紧张了?”
她就是这点特别不好。好胜心太强,事事都习惯占据上风。
“我没紧张。”
“那你刚才干嘛推我?难道我身上还有怪味?”
卫嘉笑了笑。当她靠近时,他确实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怪得很,但是那味道并不像邻居家养的老猫,她闻起来……像月亮。
可那分明只是他从镇上买回来的廉价香皂味被笑声和暑气蒸腾了出来。
“唉,你觉得月亮会是什么味道的?”他问陈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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