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人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还记得郎中说的,得天花后就没几个活命的。别,别不是我离开之后,桃花村里的乡民们也得了天花,所以,所以……”
所以不出个所以然来。
薛波听了这话,怒气上涌,大手直接抓着渔人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提?想死是不是!”
在郡府里,渔人自称是早春离开的桃花村,如今都过了仲夏。
若是桃花村里真有天花,四个多月过去,鬼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
重重地摔下渔人,薛波目光死死剜着他,好似要把对方生吞活剥。
可再生气,来都来了,没有此时回程的道理。他深吸一口气,冲着下属们命令道:“管它是好是歹,见不着桃花村,太守大人那里你我都交不了差。”
他指向唯一的也是众人方才磕磕绊绊走过的山洞:“凿!”
.
祠堂里,槿荣跪在最前方,率先给祖宗们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额头触着石板地面,冰冰凉,同时发出轻轻的砰响。
这之后,村人们纷纷虔诚叩首。一时间,祠堂里只余砰砰的磕头声。
“咣咣——”
没有趁手的工具,官差们自制了简易的石锤,石杵。二十人轮番上阵,从清早凿到黄昏。
累到脱力之际,他们闻到了熟悉的鱼香味道。
渔人知道自己误了事。大病一场后的他体格弱,力气小,众人根本没指望让他凿山。他为了将功赎罪,便加倍殷勤地网鱼,做饭。
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众人歇息进食,交流进度:“大人,快了。最迟天黑,定能凿穿这山壁。”
薛波点了点头,默默思索。
别说山洞那头极可能没有人,就是有人,他们凿了一整天,动静这会儿还嗡嗡地在脑中回响,村人们不是憨傻的也早该四散躲藏,或者有所对策了。
他假托道:“对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打渔的得过天花,不会再染上,山洞一凿开你便去瞧瞧。”
“留两个人在山洞里接应,其余的人跟我在原地等消息。”
众人称是。
随着最后一声猛击,山洞彻底打穿,刚刚足够一人通过。
探头望去,入目是无际的田野,高山,和半人高的芦苇。
杳无人烟,寂静无声。
渔人心里打着鼓。不会真叫他猜中了吧,区区几个月,桃花村已经没啦?
那前方会是什么?荒地,还是乱葬岗……
皎洁的月光映在山洞出口,渔人回头,终于看清了身后官差的神情。
那人眼神中夹杂着看好戏的玩味,和一丝丝同情。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纵然天已全然黑透,渔人仍旧战战兢兢地踏出了山洞。
熟悉的田地上没有了村人们劳作的身影。野草蔓长,随着一阵风吹过,纷纷倒往渔人的方向。
明明是炎热的夏夜,渔人却觉得身上,手指,脚底都在发凉,恍若深秋。
“嗷呜——”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凄厉兽叫。
抬头望去,只见数丛鸟群瞬间惊起,正乌压压地飞向天边的圆月。
狼,是狼吧?渔人不觉打起了退堂鼓。他心里想着,要不先回去,等明日白天……
簌簌,簌簌。
突然间,草丛里似乎也传来动静。渔人轻轻地停下脚步,低头左右瞟了瞟,却因为太黑,什么都没看见。
风,是风吧。
渔人默默地对自己说。
如此想着,身体仍旧诚实地转了个方向。是的,他宁愿被薛波等人辱骂,用眼神凌迟,也不想大晚上的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荒地摸索。
最要命的是,他几个月才刚刚在此处留宿过,桃花村的热闹和生机如今想起还印象深刻。
忽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蛮野的力道随着一截陌生的筋骨传递到身上。
“啊——”
惶恐再加惊惧,渔人登时七魄去了六魄,猛踹几脚,拔腿就往回跑。
山洞里等候的官差无聊地望天,只听得一阵野狗狂吠,紧接着便是渔人哇哇乱叫地跑向山口。
面前的人大口喘气,两腿打颤。再一瞧,原本干燥的地上竟也湿了。
第30章 幻境是假 如果她继续向前,是会走出桃……
桃花村祠堂,明日辉辉。
槿荣端起一盅清酒,轻巧地洒在地上。
凝视着石砖地面上泛亮的水光,村里众人在心中默语:先祖们啊,请尝一尝儿孙献给您的美酒吧!
.
冷泉映月,山洞入口处,清甜的桃子香气从不远方飘来。
却很不巧地掺杂了腥臊的尿味儿。
薛波嫌弃地眉峰紧簇,伸腿一踹,把吓失禁的渔人踢到泉水边的湿石上。
“真他娘的恶心老子!”
山洞口接应的官兵不等发问,乖觉地禀告:“山洞那头没人,瞅着也没有房屋。我先后听到了狼嚎和狗叫,再就见到这打渔的屁滚尿流地爬了回来。”
鼻孔哧气,薛波轻蔑地举头望了望西天高悬的圆月。什么狼啊狗的,他自是不惧。不过既然天色已晚,明日再探也无妨。
“原地歇息,明早行动。”
晨夏的日光温温痒痒,薛波另点了四人前去勘探,其余的官差们留守山洞入口,时不时瞥向清溪旁蜷着身体发抖的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