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小屋中,她听见了心弦被胡乱拨弄的声音。
直到裴松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槿荣再度在桌前抬头,望向不甚清晰的人面倒影,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是不是——
该做个镜子了?
对啊!槿荣看着玻璃中的自己仿佛向上振了两振。想要过好日子,就得解决桃花村的资源短缺。
玻璃对环境和卫生的提升还是有限,但镜子就不一样了!她都注意到了,外面的人都有铜镜可以用,而在玻璃造出前,她和村人们一样,都只能在湖水中照镜子。
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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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皇宫内。
一面半人高的铜镜中勉强映出了扭曲的人影,是覃国皇帝傅生正在内室中再度欣赏着下属献上来的《桃花村景图》。
这次南征的一众战利品之中,覃君傅生尤为钟爱这幅画,每次看的时候,都会想起那日他的近臣带着一个口音迥异却板正的青年说的那番话。
“陛下圣明,草民的师父四处游历,唯感慨陛下雄才伟略,特地绘出此图,言‘唯有覃君治下的村落方能如此’。”
覃君傅生再次看向画中的桃花村,富足,安宁。那人所言一点不错,除了他的覃国,还有哪个国家能如此。
傅生此人,爱拥美女,爱听好话。英明神武如他,立即赏了那小眼睛青年一个军职。
他的国家就该如此富饶,他的臣民就该如此忠君。不像那个杀千刀的王堕,仗着家族的威望,僭越君上,从来只知道质疑他,指责他。
提起扫兴的王堕,覃君傅生仔细一瞧,画上一间屋内站在最前方的青年,和昔日的王堕竟然有几分相像。
第42章 地瓜 “呸——” 什么苦东西!……
覃国皇宫, 金碧辉煌。
国君傅生年四十有余,身体还算硬朗。自打他从南边回来,逾百的后宫妃妾们日日翘首以盼, 却怎么也见不到君王的伟岸身影。
有人猜, 国君一定是从南边邂逅了什么外邦美人;也有人说, 国君似是从哪里得了一副了不得的地图,日日观览, 预备再整旗鼓一举南下。
然而每晚睡前都要临灯赏画的傅生并不晓得这些, 他从远山看到田畦,从屋外观至室内, 却怎么也忽视不掉其中一张熟悉的侧脸。
帷帐里,仰躺着的傅生圆脸横傲,嘴皮子不断秃噜着。
云雾之间, 他见画中熟悉的面容又出现在了面前, 正是年轻的宰相王堕。只见他做出一副忠顺的样子,拱手道:“陛下,如今百姓食不饱,岁无裕……”
傅生:“放屁!”
下旨砍了王堕一家的头之后, 傅生有段日子也是寝食难安。为此, 他特地带上亲随下到覃国百姓的村落查看过。
他覃国的百姓们就是不一般,男人们比他的宝马还要膘肥体壮,女人们也别有一番风韵。个个穿得整整齐齐, 碗里的饭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若要傅生来说, 也只有这画中的村落才能勉强与之相较。
转眼间, 傅生不知是走进了画中,还是回到了当日造访的覃国村落。他尝了顿别样的农家饭,点评了近臣们做的几首颂诗后, 心满意足地回了皇城。
胸中志满意得,傅生大笔一挥,决意增收军赋。一时间,北邻铁马冰河乍现,江南大片的融春富地尽在眼前。他征伐南北,战无不胜,从未尝过败绩……
恍惚间,又是年轻英俊的王堕大张双臂拦在御马前:“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看啊。覃国百姓们食不果腹,官吏们层层剥削;而您若是再输,就连赔偿外邦的家底儿也没有了啊!”
烦躁惶恐之中,傅生一鞭抽散了眼前的云雾,也攥裂了身侧的纱帏,近在咫尺的呲啦一声,昭示着美梦与噩梦的结束。
龙床上,傅生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王堕有个灵慧的独子,至今下落不明。
天色还早,屋内的烛火摆得离画卷颇有些距离,让人看不清其上的细节。
心里挂念着在画中见到的相似侧脸,傅生唤人道:“叫吴忠来。”
清早,覃君书房外。
吴忠人模狗样地穿着戎装,垂首等待覃君下朝,心里不住地揣踱着君上头一次单独传召他,会是什么事。
吴忠牢记几个军官的指点,无论覃君问他画上的什么,都有一套应答的法子。可是,想到此画曾透出的蹊跷,他心里仍旧跟车轱辘似的,忐忑不已。
眼见覃君傅生匆匆结束早朝归来,吴忠忙叩拜行礼,随之步入室内。
心中七上八下,听得桌前传来覃君的“吾于画中有一事不明”,吴忠忙抬头望向画中熟悉的桃花村。
呼吸在一瞬间屏住,吴忠吓得生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次千真万确,画上的内容切切实实是变了!才还是夏景,怎么如今竟成了秋收时才有的景象?
吴忠紧张地瞥向覃君,见对方眉头紧皱,心中警铃大作。
如何是好,覃君定然是因为这古怪的画要怪罪他的。早知如此,还献什么画啊!苟得小命它不好吗。
正如夏虫不可语冰,吴忠个贼娃子的见识也不能理解坐拥覃国的傅生。这厢恨不能跪地哭诉间,吴忠听到头顶传来傅生着赞许的声音:“……你师父,究竟是何高人?”
啊?竟然不是怪罪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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