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他们身边的沾着斑斑血迹的铜砖,周存福顿时如堕冰窟,遍体生寒。他不由得磕巴地惊诧道:“我,我砸到人了?”
老天爷啊,他不想的啊!
说着,周存福捂住嘴巴,脚底抹油就想跑掉,甚至后悔为何刚刚要承认是他扔下来的砖石!
歪转方向刚走出两步,还没来得及给女儿使个“快溜”的眼色。周存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地上那些人的着装和模样似乎陌生的很。
他砸到的,竟然不是桃花村里的乡亲们吗?
像是印证他的猜想似的,同一时间,周存福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更为生疏的男人声音,威严却透着轻蔑的笑意。
“是你?”傅坚眯着眼问道。
两方距离太远,周存福与连忙小跑赶来的周兰这才瞧见,大榕树的对面竟然有一群身着戎装的外人,看着颇为狼狈,却面露令人不悦的神色。
“不是我——什么东西?”周存福连忙否认道。
僵硬许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因王堕之子执拗而强硬的态度而险些挂不住面具的傅坚再度笑出声来:“莫慌,你救了我的命。这份情我傅坚记下了,必将报答。”
从未和桃花村以外的人打过交道的周存福瞬间不知所措,他看向身旁面色严峻的槿荣与裴松,希望这两位能耐人可以帮他出个主意。
“他啥意思啊?傅坚是谁,你们认识?”
说着,周存福伸出手冲着那头指指点点。
“无知的刁民!这是我们覃国的王,岂容你们再三无礼?”有下属立马给出一个下马威。
王?周存福愣了,他讪讪地收回手,更加好奇地上下打量他们。
身无长物,傅坚干脆口头上许诺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日你到北方去,带着……你们的铜砖为信,我会报答你的。”
头一回面临如此复杂状况的周存福懵了,犹豫不决之际,他望向对面那个“王”的眼睛。只见对方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裴松与槿荣身上,更加的谦逊和善。
只听他愈发循循善诱道:“出山吧,你该享有更大的世界。”
“不了。”裴松冷冷回答,拒绝得不留余地。
手中的箭矢几欲脱弦,好似下一秒就将刺穿对面那个危险分子的胸膛,一了百了。
与此同时,傅坚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下意识退后半步。
忽然,后山外面的西北角方向忽然炸起一朵鲜红的烟花。
喜悦和忐忑的神情同时出现在对面的王上与属下们的脸上,像是如释千斤重负,却升起了新的担忧。
槿荣揣度着,应当是所谓的援兵到了。
只是不知来人是当真忠心耿耿,还是另一个吴忠。
夜长梦多。傅坚身负伤痛,何况才刚战败,有数不尽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他不欲在此地过多地纠结,目光灼灼直视着王堕之子,和他身后隐约露出绰约风姿的女人,面上浮现出一个慷慨的笑容:“随时恭候。”
瞧见对方手中弓箭似乎举得更有力了些,傅坚笑着偏过了头,看向那一对儿更像下里巴人的父女,大方道:“当然还有你,恩人。”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依然昏迷的吴忠和他的下属们。
几人提剑上前,裴松与槿荣下意识后撤。
“别看。”槿荣听到裴松在身前说。
心中传来不妙的预感,槿荣闭上了眼,大口呼吸。只听利刃入骨的残虐的刺穿声音,甚至还有什么东西被踢了一脚,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的声响,直到它们被周兰的尖叫声掩盖。
腥味弥漫了整个峡谷。
“这些铜砖怎么办?”是那些刽子手在发问。铜砖在哪里都是珍贵的资源,若非他们此时状态狼狈,定不会放过这个地方。
目光与对面手持弓箭的男人的冷冽眼色相对,傅坚理所当然地随口道:“这是人家的财产。”
笑容之中,是他面具般的已成习惯的道貌岸然:“善后事宜,还有劳了。”
瞧着对面那一对父女活像见了阎王似的样子,傅坚终于轻松地笑出声来。肆意而狂妄的笑声回荡在山谷,直到它和轻踩重踏的男人们的脚步声一道,越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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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山的那一头,裴松放下手中不知举了多久的弓箭,丢在地上,回过头,大掌覆在槿荣羽睫轻扇却没有睁开的双眼上。
“听话,别睁开。”他低哄道。
山谷中,断了头的尸体洇红了洁白的雪,是独属于失败者的冷冰冰的毫无生机的可怖血腥。
愣愣地望着满地的尸体,还有虽然没有头但早已认出面容和身形的吴忠,周兰直接跌坐在地,细啜着哭出声来。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吴忠的父母?”真要论个究竟,她也不知到底是自己与父亲周存福杀了他,还是那些外人。
没人回答她,只见裴松默默找来了趁手的家伙,默不作声地开始挖坑;槿荣背对着站在一旁,仰头不知在看向哪里,胸膛时不时起伏。
当山谷吹起属于傍晚的西风之时,呼吸才终于变得清新。
“随意。”恰恰好,当裴松在坟包上填过最后一抔土之时,槿荣回过了头,回应早前周兰的问题:“如果你不介意村人们知道今天的事情的话。”
虽然她不打算说,但让更多的乡亲们了解到外面的险恶,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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