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枝手腕一顿,一边低头补书,一边平静地说:“死人睡着可醒不来了。”
聂延璋倏忽间扬起了唇角,他其实就是好奇,元若枝是不是一直在心里默念他是死人,便可以做到无视他。
竟然不是。
她没将他当死人呢。
他,活的呢,在她心里。
“抬起头来。”
元若枝抬头,对上了聂延璋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时候她才看到,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昨夜未睡好,或者没睡。
难怪方才会睡着。
聂延璋忽倾身往前,胳膊肘撑在桌面,单手托腮,凝视着元若枝,轻轻呢喃:“孤,是活的?”像是和极其亲密之人说话。
元若枝点头,声音还如之前那般波澜不惊:“活的。”
聂延璋顿时就笑了,是那种单纯的,纯澈的笑容。
他的睫毛很长,笑时轻扇下来,能够压制住他眼里骇人的气质,甚至在浓黑睫毛的遮盖下,他可以说看起来有些……纯良无辜。
元若枝心尖颤了颤。
莫名的,聂延璋这副模样,是叫人有些可怜同情的。
……但是谁会去同情一个疯子!
平康大长公主就是这时候赶来的。
元若枝是她请来帮忙的人,若在她手里出事,那可大事不妙。
结果她从小憩中慌忙起来,头发也未曾梳好,却在书房门口瞧见了这样一幕——太子正凝视着元若枝笑。
平康大长公主人都傻了。
不是丫鬟着急忙慌喊她来救元若枝命的吗!
这……哪里需要她救命。
平康大长公主走进来笑着问聂延璋:“太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聂延璋脸上还延续着方才的纯良的笑,仿佛撒娇一般:“孤爱重姑母,姑母吩咐的事,自然想快些替姑母办好。”
平康大长公主见聂延璋双眼血红,便问:“瞧你着眼睛红的,可是没睡好?你快去睡吧。我这事不急在一时。”
聂延璋懒洋洋打了个哈切,从善如流:“那孤去了。”
聂延璋轻车熟路地出去了,都不必丫鬟带路。
好似这里就有他的宅院。
平康大长公主让元若枝免了虚礼,很抱歉地说:“太子已经几年不常来我这里。许是我托了他帮忙,才来得勤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元若枝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微微笑着说:“公主,这些书破的都不厉害,我继续修补。午时之前肯定可以修补好的。”
午时前,元若枝修补完了书,洗净了手,同平康大长公主委婉地说,因要及笄,家里不许她频繁出门,待后日修补完余下的几本书,日后便不来了。
平康大长公主心里明白,也就没有挽留。
走的时候,她亲自送元若枝出去的,路上经过一间内宅的院子,院门开着,里头还有丫鬟洒扫,显然是有人住的。
平康大长公主说:“太子来了就住这里。这是他……他姨母从前住的院子。”
元若枝听到“姨母”两个字,方知道这公主府,还大有来头。
聂延璋的姨母当时嫁的也是有名的武将之家。
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事,平康大长公主便说:“我出嫁的早。那时我父皇在世,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公主嫁出去便住夫家,不赐府邸。我夫君去世后,旧宅里住着小叔子一家子,我不想跟他们住,也不便搬回宫中,后来……皇上就将这里就赐给我了。”
元若枝在心里悄悄将话补全了。
后来韩氏九族因谋逆而灭族,抄家查封了宅院,这里便收归皇家。
这处宅院太大,普通官宦人家没有资格住这般规模的宅院,而且除了平康大长公主,又有谁敢毫不忌讳地住这里?
平康大长公主把人送到二门上,元若枝请她留步,她才折返。
折返时,平康大长公主纳闷地问苏嬷嬷:“你说,太子是不是对元家小娘子,有些特别?”
苏嬷嬷思量片刻说道:“……老奴觉得,太子殿下不像这样的人。”不像这样友好。
平康大长公主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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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若枝回到元家,便去找元永业。
但今日元永业下值下得晚。
元若枝回人语堂后,后来在他书房略等了一会子才等到他。
见到元永业的时候,他身上还穿着常服,手里拿着一摞公文。
元永业进书房的隔间去换衣服,元若枝看到公文写着“盐”字,便拿起来瞧了一眼。
“那是浙江盐案的公文,有什么好瞧什么?”元永业换好了衣服从隔间出来了。
元若枝问他:“可是浙江布政使许谦文犯的案?”
事情闹的很大,元永业却还是好奇:“枝姐儿也听说了?”
元若枝不是听说的。
是从天书中扫到了一眼。
韩皇后被灭九族,绝不是皇帝一人之功。
许谦文便是抄没聂延璋姨母一家子的大功臣。
元永业道:“事发后,他逃了,朝廷正在追捕他。”
元若枝皱眉锁:“……逃不掉的吧,他家里还有那么多口人。”他至多只能选择,怎么死。
元永业知道的不清楚,他今日带回来的公文,也只是很细枝末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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