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延璋像听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
笑到眼角都有些水光溢出来。
“你是唯一一个不希望孤死的人。”
元若枝淡淡地说:“怎么会呢,陈公公、平康大长公主也不希望殿下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剪开他膝盖处的衣料,衣料都粘在了他的皮肉上,每小心撕开一些,她的心都跟着颤抖几下。
聂延璋却受了什么安抚一般,乖乖躺着。
不论元若枝做什么,他都不再胡乱动来动去,任由元若枝给他处理伤口。
平康大长公主带着大夫赶过来的时候,挑开帘子愕然驻足,两人这模样,与寻常小夫妻有什么不同?
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聂延璋居然在元若枝手里乖顺得不像话!
这样一条浑身长满逆鳞的潜渊玄龙,似一条小蛇盘在了元若枝掌心似的。
仿佛浑身逆鳞都被元若枝给抚顺了。
平康大长公主是看着聂延璋长大的。
她可以拍胸脯说,便是韩嫣然没被废的时候,聂延璋也没有这样听她的话。
元若枝见平康大长公主来了,起身福了福身子,又问道:“公主,大夫可来了?”
平康大长公主连忙回神说:“来了来了,在外面候着呢。本宫出去请大夫进来。”
元若枝松了一口气,说:“那臣女就退下了。”
她冲聂延璋福一福身,准备告辞,聂延璋用一只细细的手指头勾住了她的衣袖,他挑着眼尾瞧她,眼里似乎有警告的意味。
可聂延璋却半天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要警告些什么。
元若枝道:“殿下放心,昭光寺的事情,臣女不会对外胡说,一切依照陈公公处理的来。”
聂延璋却还是不放手,眼神中的淡漠冷郁,分毫不减。
元若枝叹了口气说:“天色已晚,臣女真的要回家了。待殿下伤势好些,杨夫人的绢画,还劳烦殿下帮忙补一补,算作殿下对我守口如瓶的报酬。可好?”
如此,聂延璋才松开手。
他还轻哼了一声,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元若枝身上也沾了血污。
她在公主府洗去了身上的血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坐马车离开。
陈福也从昭光寺处理完后事回来了。
他回到聂延璋身边的时候,聂延璋脚上绑满了纱布,手臂也粗粗地绕了许多圈白纱。
但是聂延璋神色怏怏的,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福挥退了下人,同聂延璋说:“枝姑娘的奴婢,和她家里的人,都借平康大长公主的名义打发好了,这会儿在元家等着姑娘回去。昭光寺的人,嘴巴也封好了。”
聂延璋眼皮子没动,也没说话。
陈福也是个练家子,他听聂延璋的气息,就知道聂延璋没睡着,继续说:“孙六郎绑起来,暗卫送去销雪楼了。殿下瞧着是送回孙家呢,还是怎么着?”
聂延璋似乎在考量,只是报复孙家,那不过是小孩儿的手段。
他要做的,是利用孙家,将支离破碎的韩家军重新团回来,再用孙家人的血,祭奠新的韩家军。
陈福揣摩了半天,然后试探着说:“……殿下,枝姑娘在客房里,等到大夫说殿下的伤势没大事,才走的。看来姑娘感激殿下救命之恩,心里开始惦记殿下了。”
聂延璋顿时睁开眼,鼻息轻溢出少许的轻柔的气息,说:“她胆敢惦记孤,孤捏死她。”
陈福很快改口:“是,是,殿下说得是。”
聂延璋愉悦地勾着唇角,命令道:“挖了孙六郎的眼睛,把人丢回孙家。”
陈福:“是。奴婢这就去吩咐销雪楼。”
聂延璋叫住陈福,道:“挖完整些。孙六郎竟知道绑了人再挖眼睛,应当不是第一次挖人眼睛,说不定他手里还有许多不错的成品。孤倒要看看,是他挖的眼珠子好看,还是销雪楼挖的漂亮。”
“对了,孤与他交手时,发现他功夫不俗。别叫他挣扎的厉害,破了皮相,砸了销雪楼的招牌。”
纵使跟了聂延璋十多年,陈福还是头皮发麻。
他擦了擦额头,还是硬着头皮说:“殿下放心,自然是销雪楼挖得好看。”
陈福办事很利落。
反正他也只是跑个腿吩咐一声,眼睛自然有人挖好。
为了证明自己事情办的漂亮,他如往常一样,处理好的眼睛,用匣子装好了送到聂延璋跟前。
聂延璋扫了一眼,嫌恶地说道:“丑。”
陈福合上匣子,笑着说:“殿下跟前,自然什么都是丑的。”
他又正色说道:“殿下,孙六郎拳脚功夫果然厉害,他看着痴痴傻傻,却十分会解绳绑绳,瞧着像是刻意练过的。销雪楼的大夫给孙六郎把了脉,说他并非天生痴傻,乃是药物所致。这些手段,没准儿是他痴傻之前学会的。”
聂延璋笑了笑,笑色里绕有意趣,他道:“许家的秘密竟这么多。你说许老狗当初无耻诱骗韩家军,与他这傻儿子有关系吗?”
陈福想了想,说:“兴许有呢。”
主子这样问,这事儿自然是要查下去的。
陈福捧着孙六郎的眼珠子,问道:“殿下,这眼珠子,您既瞧完了,是怎么处理呢?”
聂延璋瞥陈福一眼,很无语:“这么丑的东西,还留着供起来不成?谁家的丑东西就还给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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