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宁平静握着手中的平安符,颔首应是。
目送婆子笑着出去,徐颂宁看向云朗:“去我外祖家看一看,问问二舅母今日去做什么了?若是要出去拜佛,那是早就打算好了的,还是怎么样?”
她则站起身来,缓一口气,握住近前云采的手。
“我们去宣平司前头,等一等云朗的消息。”
她人也不傻,自然听出这话里话外胁迫的意思。
郭氏是撕破了脸皮在要挟她。
她若不去,那沈家的两位表妹便就将是她的替死鬼,届时落入她陷阱的,便就是沈家的两位表妹。
净尘寺,她揉着额头,如薛愈所说,六皇子在那里。
想起这段时间的一桩桩一件件,徐颂宁心里恼火至极,郭氏这段时日发什么魔怔,先头一个孙遇朗,如今再添一个六皇子,这样急着给她拉郎做媒吗?
至此时,徐颂宁心里头还是存着两三分期待的。
或许二舅母并未出门,又或许寻得到薛愈,能舍出去脸面向他求助。
可惜天从来不遂人愿。
“二舅夫人娘家前两日出了些事情,便想着去替姑娘和她父亲一起去求一个平安符,故早早打算了今日出去。”
云朗抿着唇:“姑娘,要把这事情说给两位舅老爷么?”
怪道郭氏拖了那么久,原来是在等她二舅母出门。
徐颂宁面色沉沉:“说不得的。”
到底是天潢贵胄,且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在手里,两位舅舅能做什么呢?
云朗捎回准信儿的时候,江裕也从里头回了话出来:“姑娘寻我们侯爷有急事么?可不凑巧,侯爷出城去净尘寺了。”
徐颂宁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忽而一个激灵。
“侯爷也去了净尘寺?”
江裕略一愣,看徐颂宁抿起唇,嘴边一点欢喜的笑,寡淡却真切,语气虽尽可能的平和,然而话到最后,尾音因话讲得太快,还有一点发颤:“无事,只是我此刻也要去净尘寺。”
净尘寺掩映在林木之间,此时春风才过,万物萌芽,叫那威严的山寺蒙上一层浅淡鲜妍的绿。
徐颂宁才下了马车,耳边就听见一声呼唤:“阿姐?”
是二舅母家的沈照霓,小姑娘笑着过来:“适才听徐夫人说,阿姐身子不爽,不来了的,母亲还想着赶回去看看阿姐,可惜马车没头没尾地坏了,把人困在了山上——阿姐没事吗,晚上天凉,仔细别见风。”
她细细问候起徐颂宁的状况,徐颂宁脸上的笑容温和疲惫,一眼撞见郭氏站在山门前头,日暮晚霞在她身后,如火如荼如一捧鲜血泼洒开来,映在她眉梢眼角双鬓之间,浓烈红艳的灼人眼球。
徐颂宁遥遥和她对望,两个人脸上都是淡淡的笑。
郭氏在真佛面前撕破了伪善的脸皮,而十七岁的徐颂宁的温和皮囊下头,第一次正式向郭氏露出了她的尖刺。
“阿怀来了,我便知道,你和沈家两位姑娘玩得好,晓得她们在,一定不会不来的——我叫人给你安排了厢房,一会儿和你家里人说完了话,一定记得过去。”
郭氏脸上的笑无遮无挡地蔓延开来,嘴角近乎咧到耳根,仿佛血色深渊,要把徐颂宁吞噬进去,后者神情温厚稳重:“见了夫人的平安符,心里感动,虽然还有些不适,到底还是来了。”
日暮短暂得很。
近乎只是一瞬。
那燎原的血色很快淡去,日暮晚钟沉沉响起,僧人们散了晚课,鱼贯而出用膳,夜风渐起,吹得人指尖料峭寒凉。
徐颂宁站在那夜色里头,接着郭氏的话,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了,沈照霓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阿姐夜里看不清东西,我牵着阿姐。”
郭氏笑:“是啊,你们姐妹,自然是要互相扶持、守望相助的呀。”
徐颂宁低头:“我先去拜会二舅母,再去向夫人问安。”
说着,她偏头吩咐云朗,要她去看看薛愈是否还在。思来想去,到底不放心这丫头独自去,又打发了云采一起。
沈照霓牵着徐颂宁去寻了她二舅母宋景晔和表妹沈照宵,几个人皆是惊喜,凑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徐颂宁看了眼外头:“再晚我便看不清东西了,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舅母说话。”
宋景晔把人拉住:“阿怀,你匆匆忙忙赶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不是傻子,年岁也长,沈照宵和沈照霓年岁幼不晓得,可她总是能看出端倪来的。
“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情。”徐颂宁抿着唇,摇摇头:“只是我听闻我家夫人与您同在这儿,怕出事情,便过来看看,并没什么旁的事情。舅母也晓得的,我落水那事情,总叫我心里惴惴不安。”
宋景晔微微蹙眉:“真的么?”
如今她也和自己一样的孤立无援,若叫她知道,又能怎么样,拿命护着自己么?
徐颂宁咬牙,倘若真这样,那还不如出事的是她自己。
她往郭氏给自己安排的厢房里头折了回去,两朵云还没回来,宋景晔叫了身边的人送她回去。沈家人人皆知她到夜里眼神儿不好使这事情,紧紧缀着她脚步走,徐颂宁目光也沉着,眼前的景物沉浸在夜色里,因为天渐渐黑下来而看不见了。
半晌,她耳畔听见轻佻一声笑。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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