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沿着宅院逛满了一圈,薛愈与她把侯府上下介绍了遍,歇了午觉以后又陪她见了府里侍候的人。
江裕在后面跟着看,嘴边抿出一点笑。
侯爷自己大约也是第一次逛园子,第一次把府里的人认这么全。
这一日就这么匆忙过去,到晚间歇下时候,徐颂宁偏头看向薛愈,后者察觉动静,也偏过头来看她:“睡不着?”
昨夜因为太累,所以睡得安稳,此刻倒是后知后觉认起床来。
徐颂宁笑一笑:“就是…还有些不适应。”
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是隔着楚河汉界,很遥远的距离。
夜色昏黑,只遥遥隔着一盏灯,透出暖黄的烛光。
“时日还长,慢慢适应。”
薛愈的语气在这夜色里似乎格外温和,他如实说着:“我也不太适应。”那双温和的窥不见底的眼眸在这夜色里显出一点原本的情绪来,明明亮着,静静注视徐颂宁:“似乎生活里忽然多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人,与我有关了。”
顿一顿,他温和得有些可怜地补充:“虽然并非你自愿的。”
徐颂宁被这话轻轻戳了一下。
不痛不痒的,却叫人心里微微发酸,她微微向外挪了一点,捏住他手指,瘦长有茧,指节处略粗大些,是常年用兵器留下的。
但并不明显,依旧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她握住那手,眼前没晃过什么别的,只专注盯着她看的薛侯爷。
“我也没有不愿意。”
徐颂宁轻轻道:“如果当日…如果我一定要和一个人这么将就,那我愿意是侯爷,至少不让我觉得日子太难过。”
夜色里,小姑娘眸光微微明亮,她轻轻凑来,气息是温热的。
细腻的手指摩挲过他鼻梁,寻觅到他唇的位置,她轻轻摸一摸那里,微微仰头凑过来,在那里亲吻了一下:“如果侯爷和我,都没有会喜欢的人,那我愿意试着和侯爷,好好过下去的。”
她的气息就洒在他脖颈间,靠得近了,身上的气息能被清晰至极地嗅到。
薛愈把那还贴在他脸边的手握住。
“好……”
他嗓音微哑,把她手指扣进掌心里,那里滚烫微湿,薄薄的眼皮撩起又很快垂下,把那混沌深邃的眼神悉数遮掩。
他大约,也是会喜欢人的。
薛愈仰着头,喉间一声笑,把紧握着的手指松开:“睡吧,明日要进宫去拜见阿姐与皇后,还要想向陛下谢恩。”
窗外月亮囫囵要圆满,昭示着临近的中秋。
又是一载团圆。
薛愈难得没被噩梦缠困,醒来时候徐颂宁已经醒了,她一贯性子沉静,衣裳颜色并不鲜妍,然而新嫁娘总是要喜庆,于是这一日里,难得换了鲜亮的颜色,连滚边都是用了鲜艳的料子,因为比寻常大红更深沉一些,因此并不扎眼,只觉得稳重端庄,一贯温柔的眉眼里透出明艳来。
他醒得时候不早不晚,两个人也没多客套,薛愈很快梳洗完,徐颂宁已经坐在桌前等他用早膳了。
“阿姐会在皇后宫里等你,不必太害怕,如常应对就好。”
薛愈咽下一口米粥,把昨天说过的事情又嘱咐了徐颂宁一遍,继续道:“陛下那里,我不晓得他是否准备见你,你只准备着,也不必太紧张。”
徐颂宁点头:“上次见皇后娘娘,倒是十分和善的一个人。”
她漫不经心说了这一句,语气也没十分认真。
薛愈笑笑:“阿姐总会护着你的,我们新婚,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昌意公主,她似乎还在宫里住着,你记得小心些。”
徐颂宁心照不宣地点了头,许多事情也没必要掰扯得那么清楚,他们心里都有些数。
这一餐饭很快用完,两个人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往宫中去。
徐颂宁坐在马车里,薛愈骑马行在外面。
沿途似乎碰上不少熟人,徐颂宁隔着车壁,听见薛愈温和的与人打招呼的声音。
两朵云和阿清也在里面,两朵云凑过头:“侯爷对姑娘还算不错?”
阿清轻轻一碰这两个丫头的胳膊:“ 小声些,你们听得见侯爷在外面说话,侯爷听不清你们说什么吗?”
两朵云很快反应过来,随便开始扯其他的事情。
日子在八月,话题总难避过中秋:“秋风起,蟹脚痒,石榴也上来了,今年在侯府,不知道有没有螃蟹吃?”
徐颂宁笑一声:“照从前的路子去安排就是了。”
原本就不是靠着府里吃上的螃蟹。
云采眼神一亮,和其余两个聊起前两年吃螃蟹的盛景,阿清板着脸:“那东西凉性大,你忘了你前两天来月事,疼得死去活来了?”
顿一顿,她掰着手指头给云采算:“两个,最多吃两个。”
云采脸都垮了,搂着人胳膊撒娇:“这不是有你吗,好阿清,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徐颂宁原本和云朗看热闹,阿清却抬起眼,目光如炬地看向徐颂宁:“姑娘的体质也寒凉,每回来月事,脸色总是白的。”她说着摸一摸徐颂宁的手:“天还没冷,姑娘的手先冷了,一只蟹也不该吃的。”
徐颂宁难得流露出一点惋惜神色。
她对世上事情没什么追求,唯独一点不足道的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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