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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再加上说起来又要委婉和不经意,沈覃之和宋如娉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不知不觉就说到很晚的时候,徐颂宁要留用饭,沈覃之摇着头:“不了,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跟我家侯爷说好了的,今日要回去用膳。”
    宋如娉叹口气:“我是在哪里都好的,只是今日家里有些事情,也不能留了,薛家姐姐见谅。”
    徐颂宁于是把人都送出去,盛平意站在门边要披风:“我也不留了。”
    她轻咳一声:“最好也能别跟我表兄说,我来过的这个事儿。”她意有所指,眸光好几遍轮转过廊下的书桌,徐颂宁弯着眉眼,嗤一声笑出来。
    她摆一摆手:“路上小心些。”
    盛平意点着头,也一路离去了。
    因为薛愈说了今夜他会回来,因此徐颂宁暂时没用膳,继续着晨起时候清理库房的活计。
    “这是个什么?”
    她看着人往里头抬晾晒的东西,迎面就是一件灰扑扑的破旧氅衣,毛发都打卷了,显见儿是扑满了灰尘,背后还豁开好大一个破洞,原本是纯然一色洁白的调子,灰扑扑了不说,还被打了个黄棕色的皮子的补丁,瞧着很不搭调。
    “瞧着似乎是侯爷的一件旧衣,”徐颂宁小心翼翼地抖擞开了,在身上比划着:“这样小……”
    身后踏来脚步声,薛愈半身寒气地站在那里:“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徐颂宁回头看,他亲自提着盏灯,因为怕身上寒气侵染到她,所以离得远远的,眸光落在那氅衣上,长长地叹一口气:“这是我十一岁那年,被…的时候,途中似乎是遇上一位父亲的故交,他家中人解了氅衣给我披着,那年冬日森寒,兄长与我身体都不算好,全然靠这一件氅衣取暖。说好了轮换着披,最后又总担忧我受冻,于是趁我睡着之后,给我裹上……”
    他语气里有着长长的追忆,他在那样的岁月里历经过最后一场兄友弟恭的和睦,然后亲手埋葬了一个个兄长们。
    徐颂宁记得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说平反圣旨来的前一个月,他才埋葬了最后一位兄长,手指挖在泥地里,混着血刨出深深的坟坑。
    那年他十八岁。
    她伸过手去,要握住他手抚慰,被他顺着握住手腕,抱在怀里。
    他披风凉透了,身体却是温热的,下颌靠在她肩头,牵着她衣袖轻轻地道:“阿怀,我有一些想他们。”嗓音滞涩,被风吹得沙哑了,有什么滚烫的顺着她后颈流淌进她衣领,仿佛是一滴藏匿在夜色与拥抱里的泪。
    徐颂宁抬着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肩头,想嗔怪的话尽数忘了,只剩下一点一点的心疼。
    第五十三章
    皇后的生辰在九月,六皇子的病也就拖到那天。
    临到她生辰前一天,他病情终于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徐颂宁原本在屋里练字,就听见有人步履匆匆地踏过长廊,叩响了门:“侯爷?”
    薛愈打散了发冠,正散着发在屏风后看书:“说。”
    他语气从容沉静,并没有避讳徐颂宁。
    徐颂宁也放下手里的笔,直起身子,一边净手,一边看向门外映着的那道身影。
    “回侯爷,六皇子身边的人说,六皇子似乎是要不行了。”
    薛愈寡淡应一声,抬眼看向徐颂宁,她手擦干了:“阿清,你和周大夫一起去吧。”阿清眼里闪着一点愤恨的光,她温凉的手伸过去,抚慰似地握住她手。
    阿清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
    徐颂宁吹灭了灯,借着屏风里面透过来的光摸索着走向内室,迎面撞进薛愈怀里,他执着灯站在那里:“明天要小心。”他没疑虑她能不能做到,只要她注意安全。
    她牵住他衣衫,说好。
    阿清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来,和周钰走在一起,她面色看不清晰,但显然不会太好。
    徐颂宁彼时已经穿戴好,正准备要出门,迎面看见她,语气温和:“都结束了,去休息吧。”她要握住她的手安慰一下,阿清手下意识往后一缩:“姑娘别摸,是脏的。”
    徐颂宁握住那只手:“不是脏的。”
    她温和地握过,看向一边的周钰:“劳请先生照顾好她。”
    两朵云匆匆忙忙跟在她身后:“姑娘猜到了什么?”
    眼睑垂下,徐颂宁目光掠过手指:“猜到六殿下给皇后娘娘的贺礼。”他们往宫城的方向去,只听见昌意公主策马的声音,扬长而去。
    “六殿下不是……?”
    “还没呢。”她轻轻说,语气轻柔:“最后一把刀还悬着。”
    最后一把刀由谁落下?
    徐颂宁望着自己的手,倘若借刀杀人,杀的是穷凶极恶的人,会脏了自己的手吗?薛愈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她到底是没有直接经手过这样血淋淋的事情。
    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内宅里口蜜腹剑的争斗,不曾沾血,没弄脏过手。
    她缓缓把手掖回长袖,听着车轮声辘辘碾过青石板,天边层云叆叇,原本要到正午,却堆云遮日,蒙昧昏暗,生辰如此,总难免叫人觉得不太吉利。
    徐颂宁下车的时候,周匝的夫人们面面相觑,虽然心里大约都是这个念头,但显然没有几个会真切说出来的。
    大家心里默默打好了吉祥话的腹稿,按照位次的顺序进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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