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宁和郭氏的确是关系一般,然而那到底还是她名义上的嫡母,外人眼前场面要做足,于是招呼了人起身。
郭氏在宋姨娘手底下过得什么日子徐颂宁也有所耳闻,宋姨娘是聪明人,也是良善人,对她并不算太坏,事情也没有做绝,除了不许她出门,其余什么事情都不薄待,还许徐颂焕、徐勤深可以时时去探望她。
更何况郭氏的身子本身也没有太坏,不过是一剂下在汤碗里的浓药惹出的祸患,说到底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所以能有什么事儿?
她满心都是困惑,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心慌得无以复加,仿佛许多事情叠在一起,要轰一下子炸开。
徐颂宁很快就收拾好,早膳匆忙用过两口,登上马车朝着敬平侯府的方向去,她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这些接踵而至的事情里,藏匿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的矛头直指向她与薛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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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判错了考试结束的时间,距离万字还剩五千,明天会补上,不好意思。
第六十章
徐颂宁到敬平侯府的时候,府上正乱糟糟的,对她倒还忙里抽闲匀出几分恭谨。
她一路朝着郭氏的院子进,就看见徐颂焕脸色灰白惨败地从屋里出来,看见她,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哇一声哭出来。
宋姨娘脸色很疲倦,步子匆匆地跟出来:“二姑娘,二姑娘……”
徐颂焕瞥她一眼,半点不给她留脸面,直接把她手甩开了。
她嗓音发哑,鬓边竟然有了一点发灰,她仰起脸,看向徐颂宁,深深地叹口气,唇边为难且勉强地弯起了:“姑娘。”
“别着急,慢慢说。”
徐颂宁手抬着,要阿清先进去看一看,另一边,抓了徐颂焕的手臂:“好了,不哭了。你不是傻的,我从出嫁后就深居简出,什么事情也没做,也没冒过头,害你母亲也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你仔细想一想,我没可能害她的。”
她当然也知道,惶然无措地站在那里,扯着自己的袖子不知道该怎么做。
“姨娘先说吧,好好的人,怎么就病倒了?”
宋姨娘摇着头:“姑娘出嫁后不久,夫人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虽然日常请了大夫调理着,但始终病榻缠绵,一直好不起来。”她说着便忍不住叹气,徐颂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瞥一眼还在恍惚着的徐颂焕,自己先走进了郭氏的屋宅里。
宋姨娘对郭氏并无任何苛待,她依旧居住在从前宽阔明亮的院落里,屋子采光很好,在她嫁进来之前,原本是归属阿娘的。
然而这里属于她的痕迹早就已经被抹去了,郭氏还命人打通了此间的厢房,何止人非,物也已经更改了,这没什么可说道的,她在这里居住,她是这府里的主母,她自然有这样的权利和理由这样做,真正让徐颂宁觉得怅惘的是她发觉自己对母亲那时候这院子的模样已经渐渐记不清了。
所有关于她记忆里的画面,只剩下了葡萄架、绿树荫,以及母亲随手洒下,开得轰轰烈烈的凤仙花,旧时服侍母亲的侍女们会捣碎了合着明矾为指甲染上鲜艳的颜色,一层层叠上去,从偏橙到滟滟的几点红。
那时候宋姨娘也是其中一个,是就中最漂亮的一个,指甲水润漂亮,染上凤仙花颜色的时候,还看得见指甲的光泽,晃过人眼前,鲜红的几点。
母亲怀抱着她,看她支着手掐下几枝凤仙花,汁液淌过指节,也看她们染好的指甲,抿着唇笑:“该给你们几个丫头说亲事了。”
后来也就没有后来,母亲去世后众人都被遣散了,只有宋姨娘生得实在美丽,又是十分的温柔,被父亲收入房中,天长地久,做了宋姨娘,早些时候的名字也被人淡忘了,只剩下“宋姨娘”这一个苍白无力的称呼,当年葡萄架下,欢声笑语地伸着修长的十指,要人给自己包上指甲的姑娘,此刻已经两鬓泛起灰来。
这记忆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徐颂宁步子不可抑制地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挑开垂下的竹帘,绕过屏风,站在了郭氏的床边。
她的确是老了,入目是衰颓的一张脸,和年初时候大相径庭,遍布着细细密密的皱纹,鬓边的发灰白一片,老得不像是样子,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更遑论她锦衣玉食地活着,尊贵细致地养着。
“夫人。”
徐颂宁没坐下,垂着手站在她身边,以恭谨的语气开口,郭氏自喉咙中发出咔咔的咳痰声,眼皮费力地抬起,浑浊一双眼球,看着她的时候脸上带着深深的憎恨与恶意。
阿清的手还搭在她手腕上,在她要挥起来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按住手,掐着她关节要她靠在衾被间:“夫人请别急,脉尚未诊完。”
郭氏声音嘶哑:“诊脉做什么,帮你主子看看,我什么时候死吗?”
她发出短促讥诮的笑,用气声嘲弄着徐颂宁:“我告诉你,你那个短命的娘,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你以为你可以依靠什么,我死了,我儿子还能做世子,这侯府百年后还是我们的,他绝不会做你依靠的,等你年老色衰,你那位情深义重的薛侯爷,就会像你父亲当年一样,嗤——”
她说至此,忽然想到什么,笑出来,手指在阿清的桎梏中不能高抬起,于是贴着床面轻轻地一勾,示意她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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