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抬着:“阿怀,过来…好不好?”
徐颂宁打了个寒战,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睁开了眼。
她不知何时靠在他胸前,手被他紧攥着,枕着他未受伤的手臂睡至黎明。
两个人依偎得极近,仿佛于寒夜取暖。
“醒了。”
薛愈嗓音依旧哑哑的,带着才醒来的困倦,徐颂宁从他怀抱里抬起头,见他垂着眼正看自己:“不是我要这样的……”
他嗓音沙哑带笑地解释,徐颂宁很快明白了弦外之音。
不是他要这么把她抱着的,是她自己凑进他怀里去的。
睡觉一贯老实的徐大姑娘默了片刻,开始往后撤身子,却被人揽了回去:“再躺一会,还早。”
“侯爷胳膊不麻吗?”
搭在她后脑的手指动弹两下,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是有一些,但是一动弹更难受,就这么麻着吧。”
徐颂宁拗不过他,于是就这么静静躺着。
“我今天午晌就回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带来给你。”
徐颂宁摇摇头。
薛愈的手指在她后颈轻轻捏了捏,她瘦下来后脊骨极其明显,颈后的棘突凸显出来,微微屈颈的时候在莹白皮肤下弯出极漂亮的弧度。
“好瘦。”
他语气轻轻地说:“像是只猫儿。”
徐颂宁在这样温柔的语气与抚摩里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境地,头微微耷拉下去,靠在他胸口,又要睡着。
揽着她的人又轻轻说了几句,看见这境况,无可奈何地一笑,小心翼翼把人掖回被窝里,严严实实盖好,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两朵云迎出来,先被他示意噤了声。
薛愈自己给自己整理好了结扣,揉一揉眉头。
其实他昨夜并没有睡很好,梦至一半,怀里猝不及防挤进一个温热的姑娘,额头蹭过他下颌,把脸颊贴在他胸口上,嗫嚅着重新乖乖睡着。
后来那一夜他几乎就没再睡着。
像是昏迷时候的每一个夜晚,梦见失去她,或者从没和她见过。
只是在多年后偶然一个黄昏,撞见她被人环绕着走出山寺的门,对他客套地颔首致意。她与日暮光晕里被勾勒上一层金边,富足而温馨,在家长里短中平淡而幸福,过得依旧是很好很好的。
徐颂宁没遇上薛愈,也许依旧能过好这一生。
可他如果没有遇上徐颂宁,那么等他如今所筹谋的一切尘埃落定后,也许就只剩下深入肺腑的孤寂,于这人间碌碌无为,毫无念想地活下去。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是徐颂宁。
然而许多事情其实是寻不出一个答案的。
也许是年少时候的羁绊与隔着十一年的际遇勾连牵扯,又或者是因为她于死生关头挣扎不屈如当年的他——喜欢一个人往往寻不到确切的原因和答案。
只有不喜欢才条理分明,列得出因果逻辑。
也许换一个人他依旧会相敬如宾、以礼相待,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他遇上徐颂宁,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他是真的好爱徐颂宁。
她自己也没察觉,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聪明又剔透,界限分明,除了偶尔的时候,情绪总是很好地收敛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回来后,她只问他的伤口怎么样,却只字不提半句不问是谁害了他,甚至连敬平侯都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句,她却没问。
他心里清楚,未必是不关心。
倘若真的不关心、不在意,也就没有好不好那一问,又或者会多上许多假情假意地殷切问询。
她心里清楚明白,且不说这背后主使昭然若揭,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纵然不是,这也是好利的一把刀,足以去扳倒如今最恨他的人。
薛愈入宫的时候徐颂宁才悠悠转醒。
她身上松快许多,疲乏尽消,却还是不愿起身,静默地盯着头顶发呆。
直到门扇被人重重地推开,她才翻了个身,半耷拉着眼皮,有一点没精神地看过去:“怎么了?”
“姑娘,夫人…夫人要不好了。”
徐颂宁心里咯噔一下。
她缓了片刻,点一点头:“知道了,去备车,我洗漱一下就过去。”
其实人拖了这么久,错愕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让人觉得“终于要来了”。
一应素白的衣料首饰早就做好了一套,银器绢花堆在发顶,徐颂宁抿一抿有些苍白的唇色:“不用早膳了,直接过去吧。”
云采绞着衣裳:“那我去给姑娘装一些点心。”
说是不好了,倒还有一点回光返照的迹象,徐颂宁赶到的时候天正阴着,里头一片压抑,却还没放开哭声,敬平侯上朝未归,府里是宋姨娘主事。
徐颂焕哭成泪人,抽噎着不敢说话,那一头宋姨娘正吩咐人快马加鞭去接徐勤深回来。
按理说郭氏快不行的时候就该接徐勤深回来了,可敬平侯总觉得郭氏能撑到年后,哪怕徐颂焕去哀求了两次也不许人回来,口口声声说着一定要把徐勤深身上的那一点臭少爷习气掰正回来。
如今快到年节,各处都封印了,徐勤深还没回来。
徐颂宁觉得讽刺。
郭氏养育儿女的确不怎么样,可敬平侯对这儿子不管不问、一味纵容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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