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采看了眼窗外:“瞧着要宵禁了,怎么回事呢?”
宵禁于薛愈倒是无碍,可是入宫又这样晚还不回来,实在叫人…心慌意乱。
徐颂宁的指节搓动,嘴上虽然不说,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层担忧之色了。
“也没有人出来传话吗?”
她轻声问。
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徐颂宁揉着眉心,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阵一阵的心慌。那些曾目睹过的场面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闪过,叫她心乱如麻。
这一夜于她而言无比漫长,倘若昨夜薛愈曾为了等她苏醒而提心吊胆,那她今日就在等他回来的时候感同身受甚至她是可以更心慌的。
在这样不讲理的世道里,男人对女人的意义要大得多,倘若她出事,薛愈未必会受到牵连,可一旦薛愈出事了,那事情就会截然不同。
不过此刻徐颂宁并没有想这么多,伴君如伴虎,她此刻更挂念的是薛愈。
担忧他会出事,担忧他回不来,担忧他又会遇上当年薛家遇上的事情,一夕之间,天降横灾。
周匝里一片寂寂,两朵云都困倦了,徐颂宁却还是睡不着,打发了这两个人去睡,自己独自一个人坐在窗下发着呆。
许多话其实还没来得及说开,可惜分别就这么急匆匆地来。
徐颂宁又顺着周珏的话想起十一岁的薛愈,想起他这数年的经历。
这些年于她而言,是郭氏手底下混日子讨生活,虽然过得寻常平淡,但也勉强还算过得去。没有殚精竭虑,没有当天活下来就来不及打算第二日醒来还能否有一口气在的凶险,也不曾用手指挖出坟墓,十指带血地埋葬一个又一个兄长。
她曾听贵妃偶然提起,用勉强释然的语气。
薛愈最后一个兄长,死在了薛家平反的一个月前。
她不晓得那时候的薛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徐颂宁鲜少会主动去过问这样的事情,担忧这么做是揭开了他伤疤。
她不晓得他费了多大力气,才能装得若无其事。
她就这么枯坐到天明,肩头上披着他的氅衣,捏着铜箸戳着手里头渐渐凉透的手炉,直到晨光朗照在她肩头,她才从放空的境况里回过神来。
两朵云先后推门进来:“姑娘,宫里头传来了消息,陛下得了急症,如今还没清醒,为防宫变,侯爷留在宫里护驾了。”
“是,如今外头已然是戒严了。”
徐颂宁愣住了,轻咳一声,隔了很久,才声线平稳地吩咐:“告诉府里的人,不许四处乱跑,也不许乱说话,耳朵嘴巴都管好了——把咱们的府门看牢,无论白天晚上,都要有人时刻守着,直到侯爷回来。”
她心跳得发慌,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小腿一阵窜麻,人几乎栽倒了,紧攥住云朗的手臂才□□身子。
“我没事。”
她语气平和,越慌脸上反倒越从容:“日常的事务一切从简,无论什么,都等这事情过去后再说。”
她正吩咐着,外头传来周珏的声音:“夫人?”
徐颂宁稳住声气:“周先生请进。”
因为还是晨起,又不把脉,周珏并没进内室,隔着屏风和徐颂宁说话:“想来夫人已经听说了事情,侯爷临行前让我带一句话,说若他此行没能回来,请您一切放心,若无必要,最好留在府里,暂不出门,他说……”
他缓了片刻,似乎是在寻摸记忆:“‘他保证,“他们都会好好的。’”
这样的话在电光火石间和当时握住他手时候眼前闪过的光影相重叠,徐颂宁恍惚觉得那场湮没沈家的大火又在她眼前闪现。
喉头涌上一口腥甜的血,她心里被恐惧填满,几乎不剩下一丝一毫的空当。
可下一刻,那个人在恍惚间又拥抱上来,从背后揽住她,一点点为她顺平脊背,语气温和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阿怀,我保证,他们都会好好的。”
“好,我知道了。”
徐颂宁隔着屏风点一点头:“多谢周先生——他呢,他会有什么事情吗?”
周珏静默了片刻,缓笑道:“人事已尽,如今是听天命的时候,侯爷半生多舛,此刻或许能有些好运道罢。”
这样的事情,没谁能夸下海口,说十拿九稳,一定没事。
于是也只能说,他已经苦了这么多年了,老天爷这一次大约会垂怜他一次的吧。
的确,此刻在这府里的人,都是他的牵挂,是他的拖累,是他会被人轻易握住的把柄,他们做不了太多别的事情,于是便就只好安生地等待着罢。
徐颂宁又点一次头:“我知道了,麻烦周先生了——阿清怎么样了?”
周珏的从容不迫裂了个痕,无可奈何地笑了:“她很好,多谢夫人关心。”
“劳烦您帮我照顾好她。”
徐颂宁抿着唇,露出一点平和的笑。
两个人的谈话就这么结束,周珏去为她和阿清熬煮汤药,留下徐颂宁一个人继续发呆。
她并不很困,也做不下去许多事情,最后拿了一本佛经,跪在佛前。
徐颂宁从不信神佛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到了此时此刻,却又有一些侥幸,希望老天能垂怜。
一切的转机发生在这日午后。
徐颂宁的佛经念到第十三遍的时候,云朗满面惊惶地冲进来:“姑娘,外头有人来传话,说沈家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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