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惋的意思,近乎于哽咽。
宋景晔也没开头那么平稳:“她那时候,一整个人,像是骤然被耗尽了精气神一样,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几乎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
徐颂宁只觉得身上的血都渐渐冷下来,手指屈进袖子里。
这话题聊到这里就不再能说得下去,众人都担心脸上露了痕迹,会惹彼此更大的伤心,于是都掩饰地咳嗽几声,散漫聊起一些别的事情。
霍修玉指了徐颂宁的小腹:“阿怀,你…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颂宁摇摇头,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哪里有那么快。”
其实也不算太快了,她已经嫁人大半年了,许多新嫁娘,这时候都开始养胎了。可他们之间自成婚后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多,暂时还不到那样的时候。
而且,她如今的身体,大约也受不住。
两个舅母倒也没催促她,只是又多问了一句:“薛侯,没有纳妾的意思吧?”
顿一顿,宋景晔又摇摇头:“咱们这话问得有点自找没趣的意思了,看他那样子,只恨不得眼珠子都粘在阿怀身上。”
徐颂宁没回应,只低头抿着唇笑。
不经意间,她一抬头,看见薛愈手里捏着几张叶子牌,正朝她看过来。
探望过这一遭,两个人很快又开始各忙各的。
皇帝在这里面对薛愈的倚重可见一斑,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灵光的人,也都看得明白局势,晓得他总要为自己寻个倚靠,以防止日后新帝登基不会遭人清算,于是各自都抛出了橄榄枝。
前头的事情不好做得太过露骨,于是目光就难免集中在后院上。
徐颂宁彼时正叫人去清查那些糕点铺子的主人,没了最上头皇后的庇护,再要理清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简单得多。
然后猝不及防地,就被人禀告有客来访。
“是卫夫人还是萧夫人?”
徐颂宁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少与人交际,偶然出去几次还都遇上了事情,嫁给薛愈后推拒这些事情就更顺利成章,他们小夫妻管束着一份好大的产业,总是有许多事情要花费精力。
且薛愈本身在朝堂上少和人交好,也不需要她去在众位夫人们之间经营。
她唯一说过话的,也就只有盛平意和沈覃之、宋如娉几个人。
不过如今盛平意在忙着相看亲事,大约也就只有另外两个。
云朗和云采面色都有些个难以言喻。
“是四皇子侧妃。”
“啪嗒——”
徐颂宁指节略屈,手里的算盘拨错一珠,微微皱了眉头:“谁?”
诸位皇子尚没娶妻,但府里已经预先安排了几位侧妃,暂且管理着庶务,今日来的皇子侧妃姓周,出身不高,但为人亲和谦恭,看着就很讨喜。
“薛夫人好,冒昧打扰了,实在不好意思。”
周侧妃赧然一笑:“我的马车折了车轴,恰逢在侯府附近,便过来暂且借一杯茶。”
徐颂宁温和带笑,叫人去端茶来。
“薛夫人善理家,我适才一路走来,一草一木都葳蕤繁茂,实在是很好的景致。”
“您谬赞。”徐颂宁对此刻该说一些什么实在不太清楚,倒不是不会日常客套,只是这分寸该如何,一时半会实在难以拿捏。
好在周侧妃也算是个会来事儿的,不需要她多说什么,自己便开始扯了话题。
“早听闻薛夫人美貌,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她说着就要扯起护肤美容养肤的经验来,徐颂宁轻咳一声,抬手为她续着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仿佛她真只是来唠唠闲话的一样。
隔了片刻,云朗进来:“侧妃,工匠已经看过您马车了,说是车轴断得并不严重,因为担忧再去您府上驾一辆马车来太费事,所以我们夫人在近前为您赁了一辆合适的。”
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周侧妃脸上的笑意一僵:“薛夫人好贴心……”
徐颂宁也客套地笑:“侧妃回去晚了,只怕殿下担忧。”
这里头的意思很是明了,周侧妃略滞了片刻,到底没死缠烂打,只是说了句:“与夫人聊得开心,竟忘了时间,既如此,我便先走了,来日若有机会,请您去府上饮茶。”
徐颂宁微笑着目送了她,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单论品位,徐颂宁身上带着二品诰命,要比这位周侧妃高上一些,可到底是皇家的儿媳,虽然不是正妃,但能出来交际的,总也有几分颜面。
徐颂宁仔细着拿捏着这里面的分寸,既不显得冷待,也不显得殷勤,和待旁人也辨不出多大的差别来。
也就只有最后马车这事情,实实在在显出一点疏离的态度来。
徐颂宁还正思量着,外头传了禀报:“侯爷回来了。”
她偏头看去,没来得及站起就被人按着坐下。
“四皇子侧妃来了?”
他缓了一口气:“没刁难你罢,有吃她经手的东西么?”
徐颂宁语气平和:“不过是说了两句话。”
顿一顿,她问:“只是我今日叫四皇子有些难堪,四皇子和五皇子,不知侯爷……”
薛愈接过她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我晓得你为难之处,都无所谓——阿姐她,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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