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走神的片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离开了喧闹人多的繁华地带,并来到了一处弥漫着潮湿,腐馊等臭味掺夹的小巷口外。
就连这里也是十里不见零星灯火,有点只是银辉镀万家,好在护卫手上提着灯笼照明,才不至于让他们走得磕磕绊绊。
等苏扶卮回过神的时候,便看见距离他半米远的地上,正躺在一个不知生死,周身被血腥味裹挟的瘦小少年。
“无垢哥哥,他好可怜,我们救他好不好。”蹲在地上的曲棠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小树杈,正戳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
眉头紧蹙的苏扶卮先是环扫周围一眼,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公主怎么突然跑来了这里,你就不担心会遇到什么图谋不轨之辈吗。”
他却忘了,这世间最大的图谋不轨之辈,就是他—苏扶卮!
猛然被拉起的曲棠一个站不稳,直接跌到了少年怀里,白皙的手指攥着少年的僧袍不放,鼻翼抽
搦:“可是他看起来好可怜的,要是本公主不救他,他说不定真的就死了。”
倒不是她真的好心泛滥,只是她的脑海中一直有道声音在催促他,一定要救下这个人。
曲棠见他不说话,红唇翕动间再次发声:“无垢哥哥,我们救下他好不好,你之前不是还和娇娇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狐兔吗。”
“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没有否认的意思,便等于同意。
将少年送到医馆时,就连大夫都说,好在送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只不过就得落下病根了。
原本站在屋内的曲棠在看见少年身上纵横交错,旧伤不好又添新伤,左小腿,右手骨折,胸前肋骨断了几根的场景。便联想到了那个夜里的她也曾遭遇过这种非人对待,亦连望过去的视线都带上了怜悯的感同身受。
同在屋内的苏扶卮担心她看见这些画面后,会在夜里做噩梦,便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带了出去。
未等曲棠将他的手指扒拉开,清越的声音似山涧清水传到她耳边:“贫僧担心里面的场景过于血腥,公主看了会晚上做噩梦。”
更重要的是,他认出了被曲棠救回来的人是谁!
上辈子名声显赫的武林第一高手—青芒,哪怕他前一世从未接触到他,也能从那张薄唇,单眼皮,五官锐利如刀削,左眉处有一条十字形的刀疤中确认他的身份。
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趁着对方羽翼未丰之前施恩于他,或是让他听命于他,并成为他手中最为锋利的刀。
等大夫处理好少年的伤口,前去小厨房煎药的时候,原本坐在台阶上的曲棠也带着侍卫买来的桂花糕猫了进来。
即使室内开了窗通风换气,她仍是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曲棠走到床边,借用微弱的烛火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少年,总觉得这少年比之前的阿宝还要瘦,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赛着闹饥荒,要不然怎么都比不上大白憨态可掬。
她看了几眼,便嫌无聊地蹲在床沿边,吃着自己带来的糕点。
原本昏迷中的少年许是闻到了糕点的香甜,加上腹中饥饿难忍,便睁开了眼,未曾想四目相对间,会看见一个两腮吃得像小松鼠鼓鼓囊囊的小姑娘。
趴在床边的曲棠见他醒了,先是犹豫了一下才将手上的桂花糕递过去:“这个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薄唇紧闭的少年没有理会她,而是强忍着身上不适掀开棉被下床。
可他太低估了身上疼得撕扯至灵魂的锥骨之疼,也高估了身体的承受力。脚才刚沾地,便疼得额间冷汗涔涔,额间,手背青筋直冒。
在他身形摇晃得要摔倒的下一秒,曲棠搭了把手扶住他,似有些气恼他的不识好人心:“我说你身体不好就好好躺着,还有本…本小姐已经帮你付了药钱,你现在好好地在这里躺着就行。”
好在她快要被压倒在地的时候,端着药碗的苏扶卮走了进来。
*
在离开药馆归庙后,苏扶卮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对其他人都那么好吗?”
比如被送来当质子,本应该遭遇他人磋磨,最后带着无尽愤恨离世的苏繁星,又比如前面的青芒!
“啊?无垢哥哥怎么突然问起娇娇这个?”
苏扶卮唇角僵扯:“没什么,只不过是贫僧想到,便问了。”
“哦。”既然他不说,曲棠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在看见前面有买莲花灯的小摊后,便小跑了过去,拿起其中一盏花灯。
“无垢哥哥,我们去放花灯好不好。”
鬼使神差中,他应下了。
等放完花灯后,蟾月早已悄悄移至半空。
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的曲棠的眼皮子也在上下打架,肉乎乎的小手扯着少年的衣袖,困倦不已地说:“无垢哥哥,你背娇娇回去好不好。”
这次的苏扶卮没有同上一次选择犹豫地弯下了腰,就当偿还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日的恩情。
回去后的苏扶卮将曲棠放在他房间里,又见她熟睡后,便换上夜行衣出去一趟。
而他去的地方,正是今夜安置青芒的医馆。
听到门外声响而睁开眼的青芒见到推门进来的苏扶卮,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是目光戒备且森冷地握紧手中匕首。
口吻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促狭玩味:“不知道小师父三更半夜前来,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在青芒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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