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攥得伞柄泛白的曲棠青睫半垂没有说话,或许是愧疚产生的心虚,也许是她身为母亲的恻隐之心,总归是将他领了回去。
随着曲棠抱着苏溯离开的时候, 一直躲在暗中的男人才从藏身之处走出来。
油纸伞倾斜,雨滴落地四散,溅沾衣摆染深花。
视线不舍地眺望着消失于雨幕之中的母子二人,或许,如意比他更知道如何拿捏住曲棠的软肋。
也是打开她心房的一把利剑,只要利用得当。
回到客栈后,曲棠马上让小二抬了热水进来给他洗澡。
她没有照顾过小孩,好在苏溯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也让她跟着松了一口气。
等他洗完澡,吩咐小二煮好的饭菜也端了上来。
一小盆白粥,两碗米饭,一盅莲藕排骨汤,地锅鸡,糖醋里脊肉,蒜香空心菜,外加一笼蟹黄汤包。
刚洗完澡,头发还往后滴水的苏溯看着桌上美食,听着窗外飘进来的淅沥沥雨水,夹了一筷子蒜香空心菜进碗里的母妃,仿佛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伸手捏了脸颊一下,确实有疼意传来,又看着碗里多出的空心菜,便说明这不是做梦,眼睛倏然变得通红起来,水雾氤氲瞳孔。
那么久了,还是母妃第一次给他夹菜,就连父王都没有得到的殊荣。
“可是,不喜欢吃,空心菜?”曲棠见他瞅着碗里的菜,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询问道。
“没有没有,如意最喜欢吃的就是空心菜了,怎么会讨厌。”闻言,苏溯立刻用筷子夹起那几根菜狼吞虎进了嘴里。
担心她不信,还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殊不知牙齿上面正黏着一片菜叶。
“喜欢,就好。”
因为客栈只有一张床,曲棠又惧床,便让店小二去给她买一床草席回来。
本意是让他睡床的,谁知道他可怜巴巴地像只小狗一样盯得她头皮发麻,无奈只能心软应下。
晚上的二人躺在同一张床时,曲棠仍是有着恍如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那条疯狗居然会轻易地将她放走,前提是带上当年他强迫她生下的孩子。
“娘亲是睡不着吗。”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的苏溯糯糯出声。
曲棠摇头否认:“睡吧,现在,很晚了。”
苏溯见母妃眼下带着一抹乌青,遂乖巧地点了点头,“晚安。”
次日,还在睡梦中的曲棠感觉到自己像是抱住了一个大火炉。
睁开眼,见到的是烧得脸颊酡红,眼角泛泪的苏溯。
“娘亲,我觉得身上好烫,喉咙也好难受,如意是不是快要死了。”
曲棠将手放在他额头,差点儿没有被他过于滚烫的温度给烫伤了手。
明白他肯定是因为昨天淋雨导致的感冒,她这个当娘的居然忘记了要让厨房给她准备一碗姜汤驱赶寒气。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去请大夫,回来。”快速穿好衣服,拿好钱袋子刚打算走出去的时候,想着这一来一回肯定会浪费不少时间,倒不如直接背着他去。
“上来,我背你。”
“我以为,娘亲又不打算要如意了。”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苏溯差点儿以为他又要被抛弃了,好在没有。
“不会。”
天刚亮没有多久,前来医馆寻医问诊的人并不是很多。
大夫接过苏溯看了几眼,说只是着凉导致的发热,等下开几帖药喝下去就好。
才让曲棠一直不安的心放了下来,她想着肯定不能空腹喝药,便打算出去买些容易消化的早点回来。至于这药,只能麻烦医馆里的学徒帮忙煎熬一下。
医馆的后院有一个供病人休息的房间,环境清幽,院中栽了一棵能入药入菜且能闻香的桂花树。
曲棠出去给他买早餐的时候,原本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苏溯坐了起来,看着推门走进来的男人,鼻翼抽搦带着点儿小嫌弃:“父王,我发现你好没用哦。”
“母妃的心明明软得一塌糊涂,你怎么就不会跟我一样学着用下苦肉计,你这样说不定早就能将母妃抱回家了。”
推门进来的苏扶卮看着这装病就能换来曲棠一丝柔软,愧疚的儿子,摇头笑笑。
有些法子只能适用于他,并不能套用在所有人身上,要是他真的病了,曲棠恐怕恨不得日日夜夜烧香拜佛盼着他早点走。
曲棠回来的时候,看见苏溯还在睡,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发现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空气里还残留着草药味。
将买来的白粥,小笼包豆浆放在床边小几上,推门去找熬药的大夫,支付问诊钱。
因为医馆里突然来了不少病人,现在为她熬药的是一个生得五官清秀,身形清瘦的少年。
她才刚靠近,便吓得少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惊得蹦了起来。
又见她的视线落在药炉上,才反应过来他前面有些太过了,说道:“这药分一日三餐用水煎服给小公子喝就行了,不过这药可能有些苦,夫人喂给小公子喝的时候,可以适当准备一些蜜饯。”
“好,谢谢。”
少年被她带笑的脸给晃得失了神,一不小心闹出了个大红脸。
总觉得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知道便宜了谁,还有屋里头那个小男孩,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
特别是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阴沉沉,黑渗渗得不像是个正常的普通小孩,更像是一只趁其不备扑上来咬断脖子的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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