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来了又散,满天乌云吞没苟延残喘的月光。谢星摇见他划破手掌,任由血流如注,与手中的暗光交织缠绕。
一步接着一步,凡是少年所过之处,鲁莽上前的魔物纷纷散作黑烟;而他本人则在放血的瞬间弯起双眼,灵力愉悦且迫不及待地溢开。
疯子。
说来讽刺,在这个浑然陌生的世界里,她头一回感到安心,也是因为这位疯子。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残存的气力消弭无踪,谢星摇打了个哈欠,希望醒来的时候,她能不觉得这么疼。
*
谢星摇是被疼醒的。
不幸中的大不幸。
穿越远没有小说里写的那样容易适应,即便做了心理建设,当双眼睁开时,她还是生出了一种“之前全在做梦”的错觉。
可惜闯入眼底的,是间古意颇浓的素雅木屋。
甫一侧目,还有一张漂亮却苍白的少年面庞。
识海里那个求救的任务没了踪迹,由另一行字取而代之:
【与温泊雪会合,一并潜入江府。】
温泊雪,《天途》男主人公,凌霄山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也是谢星摇同门二师兄。
在原文之中,谢星摇惨遭江承宇背叛,对后者深恶痛绝,恰在此时遇见同样下山历练的温泊雪,一番哭诉后,向温泊雪告知了江氏一族狐妖的身份。
可巧,她二师兄之所以下山,就是为了调查这个镇子里的一桩恶妖杀人案。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一个为报仇雪恨,一个为查明真凶,结伴潜入了江家府邸。
温泊雪听闻她受伤,自会来医馆寻她。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伤,确保今后不拖其他人后腿。
谢星摇整理好思绪,竭力坐起身。
这间屋子不大,处处弥散出无形无影的药香,她躺在角落一张床铺,相邻的另一张床上,靠坐着晏寒来。
她伤得不轻,晏寒来的伤势同样称不上好,面上血色全无,自袖口露出的左手被绷带死死缠绕,衬得指尖惨白。
只可惜,这伤虽是为她所受,目的却不单纯。
书中虽然并未写明,但根据谢星摇的推断,晏寒来之所以救她,是为了实现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先不动声色跟踪一名凌霄山弟子,继而在危机时刻出手相助,如此一来,便能轻而易举同仙门拉近关系,混入主角团之中。
否则以他杀人不眨眼的性子,怎么可能毫不犹豫去救一个陌生人。
打从一开始就暗藏目的、从未对谁付诸真心,正因如此,在阅读《天途》时,她才会对这个角色尤其不喜。
如今身为被他利用的棋子,自然更是厌烦。
“这里是……”
目光落在晏寒来面上,谢星摇佯装茫然,迟疑顿住:“多谢公子相救。”
少年垂眸瞥她,似是不爱搭理,懒懒点了点头。
以晏寒来的人物设定,不可能对初初见面的陌生人多么热情,谢星摇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缓声道:“我乃凌霄山弟子谢星摇,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这回他倒是答得挺快:“晏寒来。”
他说着顿住,目光飞快掠过她脸庞,似笑非笑:“谢姑娘所用法器,着实有趣。”
据原著所言,此人打小沉迷于邪魔歪道。
晏寒来对她本人毫无兴趣,如今显而易见,是动了那把枪的心思。
“区区火器,不值一提。”
谢星摇迎上他视线,坦坦荡荡:“反倒是晏公子身手过人,那般独特的术法,比任何法器都更有趣味。”
晏寒来的招式来路不明,绝对称不上正派。她把话题一股脑全扔回去,被不着痕迹质问的人便成了对方。
黑衣少年凤目微抬,嘴角虽噙着笑,目光却是郁郁沉沉,仿佛连屋子里的气压也被顷刻压低,生出惹人心悸的冷意。
他生性敏感,指不定在思忖着如何抹她脖子。
奈何小魔头虽然嗜杀成性,在夺得仙门圣骨以前,却绝不可能向凌霄山弟子下手——倘若因此暴露身份,他非但拿不到仙骨,还要落得一个通缉的名头,实在得不偿失。
如谢星摇所料,对方只回她一个冷漠的笑。
“区区小技,不足挂齿。”
晏寒来学她的语气,多出点儿戏谑之意:“反倒是谢姑娘只身一人闯入暗渊……身为仙门弟子,莫非不知那是送死的禁区么?”
话茬又被抛了回来。
谢星摇不落下风:“降妖除魔的事,哪能叫送死?再说,晏公子不也在那儿?”
言外之意,你同样别有用心。
“除魔——?”
暗渊之中九死一生,即便仙门长老出手,也不可能将鬼怪赶尽杀绝。
“除魔”二字被他说得讥诮,拉长的尾音悠悠上扬,不管抠出哪个字来,都能听出讽刺的味道:“若是这般,谢姑娘不愧为少年豪杰,年纪轻轻便有赈济苍生之愿,在下佩服。”
笑面虎。
在原著小说里,他向来对仙门成见颇深,连带谢星摇这个小弟子一并遭殃。
此人从头到尾居心不良,谢星摇不想多做纠缠,更懒得去刷好感度,闻言扬唇笑笑,露出两颗白亮亮的虎牙:
“晏公子不顾自身安危,救我于危难之间,自是不逞多让。我见多了虚与委蛇口蜜腹剑之人,公子可要比他们好上十倍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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