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轻叹口气:“最早失踪的,是郊外一个独居的裁缝。听说他夜里与人喝酒,夜半独自回家,那么大一活人,第二天就没了影子。从那以后,镇子东边的王叔、镇子北边的铁匠、就连住在我斜对门的郑家二儿子,都莫名其妙不见了踪迹。”
谢星摇静静地听,心里明亮如镜。
致使百姓失踪的罪魁祸首,乃是藏身于江府里的各路妖魔,包括江承宇。
这个修真界讲求人、妖、魔和睦共处,绝大多数妖魔循规蹈矩,当然也偶有例外。
江家府邸堪比一座妖窟,上至当家主人,下至丫鬟小厮,混入了不少魑魅魍魉。
食人心、饮人血,对于妖魔而言,这种邪术能大大提升修为。
在此之前,江承宇一直将流浪之人当作猎物,然而复生之术对灵力的需求太大,一次失控,让他对郊外那名裁缝下了手。
面黄肌瘦的流浪汉,哪能比得上这种味道。
江承宇食髓知味,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不但毫无顾忌大肆屠戮,还将更多的男男女女关入江府地牢,以备不时之需。
他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等复活白妙言便举家搬离此地,到时候死无对证,谁能奈何得了他。
谢星摇揉揉太阳穴。
她虽知晓一切的来龙去脉,却没办法直白告诉温泊雪,心里憋了满满当当的话,没一句能说出来。
“出了这档子事,郑二他娘每日以泪洗面,他爹不去上工,四处寻人讨说法,可连喜镇这么大,哪能让他找到凶手?”
大夫长叹:“近日镇中人心惶惶,有诸位道长在,我便放心了。”
他说到这里,似是心有所念,忽地望向身侧那面墙壁。
“还记得三年前妖兽作乱,也是温道长为我们平了祸灾。那回道长受了点伤,还是在我这儿医治的——温道长,你可记得亲手赠我的这面牌匾?”
墙上挂有不少牌匾锦旗,皆是痊愈的病人所赠,大夫含笑所看,正是中央那块方方正正的草书竖匾。
“自然记得,这四字皆是由我亲手所写。”
温泊雪仍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川渟岳峙,风姿澹澹,说着停顿稍许:“——炒干面去。”
谢星摇正在喝水,闻言呛得连咳三声。
她从小学习书法,对竖匾认得清清楚楚,自上而下,分明是无比正经的四个字。
妙
手
回
春。
大夫亦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长真会开玩笑!‘妙手回春’居然还有这种读法,有趣有趣。”
这回温泊雪停顿的时间更长,眉梢如波轻荡,勾起半边嘴角:“我看师妹被吓得不轻,便想以此缓解气氛。”
谢星摇软声笑:“多谢师兄。”
话虽如此,但她总觉得不大对劲。
这个“缓解气氛”的解释,未免与温泊雪的人设相去甚远。
他自幼熟读诗书,在字画上颇有建树,加之性格严肃认真,绝不会拿书法开玩笑。
另一边,温泊雪顺理成章接下她的道谢,眉目微舒,唇边的微笑好似冰水消融。
无人知晓,与此同时,青年玉竹般的指节重重扣在身侧。
——糟糕。
糟糕糟糕糟糕……这个叫谢星摇的师妹一定察觉出不对劲了!
*
温泊雪是昨天夜里穿来的。
他普普通通一个演艺圈小糊咖,居然莫名其妙成了仙门二师兄。这里讲究飞檐走壁御剑飞行,牛顿来了百分百气到上吊,无论吃穿住行,都让他觉得不适应。
不过没关系,他的身份乃是全书主角,英俊潇洒不说,还有一身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按照小说经典套路,定能披荆斩棘一路高升,走上人生巅峰。
但思考一夜后,他很快意识到了危机。
修真界妖魔横行,躯壳里闯入另一个魂魄,那叫冤魂附身,是要被洒黑狗血,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于是他给自己的大半张脸下了定身咒。
毕竟原著里的“温泊雪”不苟言笑、表情不多,可不就是类似于一动不动的面瘫么。
还真别说,这定身咒一下,居然真没人察觉出不对劲儿。
“温泊雪”的壳子里换了个魂儿,这件事绝对不能被戳穿。他把秘密深深藏在心底,要想暴露身份,除非有人一层一层剥开他的心——
但是“手”和“回”写成连笔,可不就成了“干面”吗!
“这边的行书也不错。”
这个小插曲转瞬即逝,谢星摇似乎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扬起白且细的脖颈:“温师兄,你平日里最爱书法,觉得这四个字怎么样?”
温泊雪顺着她的视线抬头。
他不懂什么行书草书,只觉得古代人写字看不懂。作为高雅艺术的门外汉,他一向对书法不感兴趣,然而见到那四个字,还是忍不住睁大双眼。
这幅字……
规规矩矩的医馆里,怎会挂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言语?
另一边的谢星摇凝视他半晌,噗嗤笑出声:“师兄,这‘智巧是金’写得遒劲有力,与你不分伯仲,想必出自一位高人。”
智巧是金。
温泊雪恍然大悟,露出一个释然浅笑。
他险些忘了,古人的阅读顺序是从右往左,方才匆匆瞥去,险些看成“全是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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