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此人面上不愉的神色,加之他管家的身份,十之八九,别院的设计是由他所出。
谢星摇凝神回想,沈府的院落大多精巧,唯独一处别院花里胡哨,一片大红大紫,与周边格调浑然不搭。
活该被批。
男人说罢微微侧过身去,贴近身旁的紫裙女人耳边,语调暧昧:“你也觉得吧?”
妥妥的职场骚扰。
紫裙女人无言蹙眉,离他更远。
“下一位。”
待年轻姑娘离场,玄衣男人侧目而来,看向谢星摇:“我觉得那位红衣姑娘不错,不如听听——”
他语意轻慢至极,视线更是叫人心生不适,谢星摇正欲回怼,忽见身侧鸦青掠起,惹来一道带有皂香的凉风。
晏寒来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纤长双腿只需迈开几步,便行至书房中央。
少年眉梢一挑:“我来。”
“怎么就是你来?”
玄衣男人面露不愉:“擅作主张。”
“之前二位皆按顺序进场,想必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晏寒来唇边隐有轻笑,声调散漫,眼中却无甚笑意:“因个人缘由横插一脚,自顾自破了规矩——‘擅作主张’一词,是不是应当这样解释?”
这是摆明了回骂玄衣男人擅作主张。
谢星摇轻咳一声,没忍住嘴角的笑。
晏寒来像只刺猬不好招惹,对上他是真烦,然而与之相应地,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时,也是真的很能让人心情舒畅。
比如此时此刻,她明显见到玄衣男人眼角一抽。
采朱不动声色看一眼谢星摇:“正是这个意思。”
采朱姑娘。
你是个好人!
“这位公子是个性情中人。”
玄衣男人干笑几声:“可惜性情中人,恐怕并不那么适合沈府。倘若沈府难以接受你的性子,欲图让你矫正几分——公子意下如何?”
晏寒来目光比他坦然许多:“沈府偌大,而我无处安身。倘若我难以接受漂泊无定的日子,欲图沈府分出一处土地,贵府意下如何?”
玄衣男人皮笑肉不笑:“不可。”
晏寒来理直气壮:“那我也不能。”
不愧是他,有够厚脸皮。
谢星摇坐在阴影里笑个没完。
“至于府中设计。”
晏寒来淡声:“倘若我是掌事,定会撤去别院装饰。虽说是繁花盛景,然太杂太乱,无异于未经修剪的乡野之地。”
玄衣男人嘴角又抽了一下。
“都说相由心生。由景观心,别院中花出檐头,乃是逾矩;乱无章法,是为冗杂;簇簇灵植花枝招展,想来设计之人习惯了招蜂引蝶,景花心更花。”
晏寒来笑笑:“不知别院之景是由何人所出,言语若有不当,还望多多包涵。”
从前面几段对话里,他显然也听出别院是由玄衣男人所造。
这段话讽刺得丝毫不留情面,无异于指着鼻子开骂。
玄衣男人的品性于沈府人尽皆知,不止谢星摇,连另外三名面试官都扬了扬嘴角。
最左的紫裙女人轻叩木桌,心情大好:“这位公子倒是见解独到。”
采朱亦是点头:“继续说。”
“分明是无稽之谈!”
玄衣男人竭力维持气度:“别院的布置自有其章法,只有对此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见它才会心觉冗杂。”
“有何章法。”
晏寒来扬眉:“不妨同我们说道说道。”
“首先是房檐的设计,众所周知,我们绣城——”
男人语意急促,洋洋洒洒说了一番长篇大论,待得片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啊。
分明他才是面试官,为何突然成了被动进行解释的那一个?
一旁的谢星摇狐假虎威,乐得正欢。
晏寒来三言两语一顿挑拨,居然顺理成章把对方给绕了进去,这是反客为主啊。
“……行。”
玄衣男人咬牙微笑:“公子思绪活络,口才亦是不错。你若成了掌事,那便是在我手底下行事,届时需得能吃苦,听从调遣、说一不二,明白吗?”
“明白。”
晏寒来对上他视线,琥珀色双眸微微一勾:“我非但会听从调遣、说一不二,还能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天十二个时辰接连干苦工。”
玄衣男人:“……你在同我开玩笑?”
谢星摇听明白晏寒来的用意,坐在角落扬声接话:“他的意思是,是你先开玩笑的。”
书房里再度响起几声轻笑。
玄衣男人被接二连三怼得哑口无言,沉默着欲言又止。
他想发怒,然而纵观所有对话,晏寒来从未真正点名道姓讽刺过他,倘若一时失态,吃亏出丑的仍是他自己。
“以及,听完这位玄衣公子的高谈阔论,很难不让人对贵府的修养生出质疑。”
晏寒来倏而抬手,食指修长,不甚在意地抚平胸前衣襟:“今日面谈不如到此结束,告辞。”
谢星摇轻咳着噗嗤一笑。
好家伙,晏寒来膈应人是真的有一手,竟能把反客为主进行到底——
别的面试都是面试官淘汰选手,他倒好,直接把面试官给否决了。
再看玄衣男人,早已面如土色。
“我想了想,若说吃苦的话,我应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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