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狸动作停住。
“和我讲话总是凶巴巴的,表情也凶巴巴……”
她吸了口气,嗓音极轻,悄然溢开几分撒娇般的委屈:“今天还这样骗我,连碰一下都不可以。”
无理取闹。
麻烦精。
什么叫“骗她”,什么叫“连碰一下都不可以”,除她之外,他从没心甘情愿——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最后四个字灼得他心口一热。
晏寒来垂眼。
除她之外,他从没心甘情愿地,让任何人摸他的耳朵。
谢星摇小声嘟囔:“不像灵兽铺子里的猫猫狗狗,它们就很喜欢我。”
晏寒来:……
好一会儿,小白狐狸沉默着伸出前爪,肉垫松软,蹭一蹭她掌心。
他被酒意冲昏头脑,定是疯了。
少年人的喉音清越微哑,仿佛不太情愿,显得别扭而生涩:“……只有这一次。”
话音方落,便被身前那人抱了个满怀。
酒气与不知名清香扑面而来,狐狸身形僵住,尾巴直直竖起。
谢星摇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把将雪白毛球揽入怀中,右手上抬,胡乱按揉狐狸后背。
她醉得厉害,动作毫无章法,力道时轻时重,好似一团飘忽不定的火球——
又或是流泻不止的电流。
没有了疼痛,抚摸的触感尤为突出。
晏寒来生性敏锐,此刻被抱在怀里,双目看不清景象,一片黑暗中,只能感受到她的热度。
他忽然想问她,同铺子里的那些灵兽相比,他是不是更好。
……分明他也不差,她的目光却从未有过停留,将白狐狸抛之脑后,看向更多小猫小狗。
这个问题幼稚至极,少年自嘲轻嗤,只觉自己愚不可及。
谢星摇迷迷糊糊玩了好一会儿,酒劲上涌,终于生出睡意。
她力道渐轻、动作渐缓,晏寒来觉出猫腻,抬眼一瞧。
已经双眼眯成两条线,止不住打哈欠了。
压下一丝古怪的失落,白狐轻盈下跃,落地化作少年人模样。
他不知应当如何照顾人,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她用了一个除尘诀。
看着谢星摇懒懒缩进被子,晏寒来灭了灯,转身离开。
忽然身后又响起熟悉的低语:“晏公子。”
他今夜莫名地有耐心,安静侧过身去。
房中烛光尽灭,唯有窗外淌进缕缕灯火与月色,好似清波荡漾,于她眼中化开。
谢星摇的一双鹿眼格外明亮,见他回头,弯出一个浅浅弧度。
她算有良心,尾音噙笑:“谢谢晏公子。”
晏寒来:“不必。”
酒劲褪去,他脑子里的冲动也一并消散殆尽。
今夜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惹人心烦,等明日谢星摇清醒过来——
他不知如何解释。
正当思忖之时,谢星摇蓦地又道:“晏公子,其实我说了个谎。”
醉鬼的思绪异常跳跃,晏寒来凝神对上她目光:“什么?”
“就是——”
谢星摇笑意更深,嗓音柔软,有些含混不清:“今天在那家灵兽铺子里,看到兔子的时候,我心里在想,好可惜,没有和小白狐狸一样的大尾巴。”
他一愣。
“之后见到青鸟,我也忍不住去想,如果它能像小白狐狸一样大就好了;还有红狐狸姐姐,好大好大,没办法被我抱在怀里。”
她眨眨眼睛:“我在铺子里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呛你——其实我最喜欢小白狐狸。”
只她几段话,压住胸腔的那些烦闷情绪,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心口似被某种柔软之物浑然包裹,坚不可摧的外壳轻轻一颤,融化开一处角落。
晏寒来抿直唇角。
出于习惯,他挪开视线,冷声回应:“谢姑娘倒是舌灿莲花,极会夸人。”
“才不是假话。”
床上的人影一阵扑腾:“我知道的,晏公子是那个,那个……豆子嘴,刀腐心。”
是刀子嘴,豆腐心。
少年心中腹诽,然而这句话没来得及出口。
在他出声之前,谢星摇笑了笑。
这笑声裹挟着七分醉意,几乎散在晚风里。
“在北州朔风城,晏公子悄悄给过卖画婆婆一袋灵石;绣城对上沈修文,也是晏公子为我们挡下他的全力一击。你不是坏人,只是做了事,从来不说。”
谢星摇道:“我一直知道的——小白狐狸很好,晏公子也很好。”
他心口重重一跳。
窗外忽有一声风响,吹得树梢震颤不休。
晏寒来抬眼,望见灯火流泻,映亮她澄净双瞳。
室内静极,少女小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乌发凌散,水蛇般蜷在她侧脸。
因醉了酒,酡红蔓延,双目惺忪,偏偏眼底又满含浅笑,慵懒之余,透出欲语还休的惑意。
晏寒来本应面不改色同她对视,目光却仿佛被火焰一灼,徒劳张口,不知说些什么。
耳边热气蔓延,他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万幸他站在阴影里,夜色沉沉,遮住陡然冒出的一对狐狸耳朵。
谢星摇太困,看不清角落里的景象,迷迷糊糊闭上双眼,向他道了声“晚安”。
而青衣少年沉默不语,左手稍抬,按一按头顶的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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