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拢上衣襟,晏寒来很快开门。
门外是谢星摇。
“晏公子。”
她一如既往双目含笑:“我能进来吗?”
晏寒来:“嗯。”
他顿了顿:“谢姑娘所为何事。”
谢星摇弯眼笑笑,风一样窜进厢房,指一指床铺:“晏公子受了伤,不妨坐下。”
奇怪的人。
晏寒来顺着她的话,乖乖坐上床边。
“今日之事,多谢。”
他虽然性子别扭,但心知这是一桩恩情,在应该道谢的时候,绝不会闭口不提。
“晏公子助我找到仙骨,同样帮了我的忙。”
谢星摇靠近一些,唇角轻扬:“礼尚往来,不必在意。”
她来得突然,晏寒来不清楚其中用意,默不作声看她的动作。
就算猜不出用意,只是这样和她待在一起,也能让他感到安心。
谢星摇足步轻盈,倏而坐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碰一碰,可以吗?”
他没有拒绝。
少女的左手白皙柔软,先是用指尖轻轻触上他心口,旋即整只手掌慢慢按下。
只一刹,晏寒来明白她的意图。
他想后退挣脱,却已有神识潺潺而来,涌入他心口。
——谢星摇知他命力衰微、死气缠身,渡来属于自己的澄净气息,试图驱散一些死气。
要想加速他的痊愈,这的确是最为有效的法子,然而与之对应地,谢星摇将出现一段时间的神识衰弱、体虚无力。
心脏和识海都是重要的位置,一旦传输开始,只要她不念出法诀,就不能中途停下。
晏寒来蹙眉:“谢姑娘,不必如此。”
他的心跳好像快了一点儿。
谢星摇眨眼:“当初进入这个小世界,当我们遇上风暴,晏公子不也像这样护住了我?”
“这不一样。”
晏寒来:“那时形势危急,如今我能自行愈合——”
他说得不假思索,话到一半,忽然停下。
既然没有反驳,那便是承认了在风暴来临、九死一生时,他下意识想要护住谢星摇。
晏寒来不再言语。
心口被她紧紧贴住,每一声心跳都能被清晰感知。
他心觉烦闷,想要给自己下一个清心诀,却又因灵力全无,束手无策。
澄澈的神识缓缓淌入,滋润在心口,漫开清明气息。
千疮百孔的五脏六腑,仿佛浸泡在柔暖温水之中,水意绵绵,沁入残缺不堪的缺口。
晏寒来撩起眼皮。
谢星摇低着头没看他,从他的视角望去,只能见到扇子似的眼睫、以及小巧莹白的鼻尖。
以往很多时候,晏寒来都曾像这样看过她。
那时在他心里,总是充斥着更多纷繁复杂的情绪——
自嘲自厌,烦闷不安,拖着一副破破烂烂的身体,为了复仇,前路毫无光明。
小时候好不容易能逃离南海仙宗,他无数次向仙门求援,却只得来质疑与无视。
南海仙宗赫赫有名,而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晏寒来手无证据,在一日日孑然的流浪里,渐渐明白一个事实:
要想复仇,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
然而复仇谈何容易,他动用邪术,气息变得古怪又浑浊,后来救下谢星摇,得知她是凌霄山弟子,师门正欲寻找仙骨。
凌霄山一行人,是他逃离南海仙宗后,遇上的唯一一群朋友。
但晏寒来还是动了不应有的念头,若能将仙骨与他融合,说不定就能迅速提升修为,屠戮南海仙宗。
那是一条必死的歧途,甚至于,连为数不多的好友,他也要尽数背叛。
可恨又可笑。
——但无论如何,在最初时,这是晏寒来为自己选择的路。
他活不长,来日还将成为让他们深恶痛绝的恶徒,对于曾经的他来说,是必然发生的事实。
所以面对谢星摇,他总是不会将情绪表露太多。
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该将她一并拉入泥潭。
然而今时今日,在这间狭窄逼仄的小室里,一切都与那个未来截然不同。
不带仇恨与自嘲,晏寒来终于能头一回认真注视她的模样。
“我方才来这儿的时候,遇见月生了。”
许是觉得室内安静,谢星摇轻声开口:“他和我说起你们灵狐分化的事情。”
她知道晏寒来的情况,想着来为他渡入一些神识,出门时,恰好撞见月梵和顾月生。
然后被莫名其妙科普了很多小知识。
晏寒来:“他说了什么?”
“嗯……说起灵狐分化的时候。”
谢星摇认真回忆:“会不自觉发热,骨头还会生长。”
要说发热,晏寒来在她面前出现过两回。
一是醉酒后的那次风寒,二是山洞里的恶咒发作。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恶咒发作并不会引起发热,那次是个例外。
晏寒来似是笑了下:“还有么?”
“还有灵狐的第一次分化。”
谢星摇眨眨眼:“其实和来这儿的时候,他所说的内容差不多——因为第一次分化非常重要,所以只有喜欢得死心塌地,认定那个人不放开,才能引发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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