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脱口而出,却又不知应当如何继续。
之前那个与他们谈笑风生的“意水真人”,其实是楼渊套用了眼前之人的外壳。
真正的意水真人从未见过他们,早在穿越者们来到凌霄山前,就被楼渊占据了意识。
据天道所言,楼渊之所以能轻而易举侵占他识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意水真人受损的心脉。
他对弟子们的付出皆是发自内心,可扪心自问,谢星摇明白,自己并非那个同他朝夕相处过的人。
她心觉紧张,也有些拘束,唯恐意水真人对他们生出排斥与隔阂。
察觉她的情绪,白发白须的道人眼尾微舒:“过来。”
谢星摇乖乖照做,行至床边,听他道:“之前待在楼渊设下的禁锢里,我只能模模糊糊见到你们的模样,今时今日,终于能看清了。”
谢星摇一怔:“被楼渊困住的时候,您能看见我们?”
“毕竟他是在我的身体里。”
意水笑意更深,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愈发柔和:“不止能看见你们……楼渊指导你运转灵力时,我还在一旁告诉过他,应当如何去做一个老师。”
床边的温泊雪愣了愣:“啊?”
“他强行回溯时空,识海早就受了损伤。”
小老头缓声道:“我好歹已入化神,楼渊没法子将我完全镇压,所以不少时候,我不仅能见到外界发生的一切,还能冒出一点儿神识,和他说说话。”
他说罢笑笑,摇了摇头:“他听多了,还挺烦我的。”
最初被楼渊困住时,意水真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占据身体,哪怕平日里的性子如同闲云野鹤,在那段时间,他还是生出了不绝的愤懑之意,整日气急败坏、胡乱跳脚。
几天后,意水真人选择接受现状,慢悠悠探出一缕神识,在楼渊耳边阴阳怪气,或是叽叽喳喳。
既然打不过,那就烦死他,楼渊不仁在前,休要怪他不义。
他和小弟子们一起吃火锅时,意水小嘴叭叭:“吃,大口吃!那边的肉好像不错,又多又嫩,哇,要不再喝口汤?对了,我尝不到味道,你要不形容一下,让我解解馋?”
他教授谢星摇法诀时,意水若有所思:“温柔点,别凶——这个摇摇好聪明啊,领悟能力一绝,学东西总是很快。你身为师父,千万别掉链子,被人家比下去。”
他收下各式各样的小礼物时,意水兴致勃勃:“这是风袋啊!打个商量,今晚回房之后,吹一吹泡泡水怎么样。”
饶是楼渊也忍不住回他:[堂堂仙门长老,怎会如此聒噪?]
意水很得意:“我还可以再聒噪一点儿。”
他就是这般随心随性的性子,既然事成定局,自己已被困于其中,与其苦大仇深,不如看开一些——
再说了,没到结局,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看见对方想干掉他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很爽,很开心。
念及此处,床榻上的意水真人目光一动。
直到这一切当真来到结局,看着天道圣域里的楼渊,破天荒地,他很久没再说话。
他尚且如此,小阳峰的几个孩子一定更不好受。
房间里静默片刻,白胡子小老头再度开口。
“你们来修真界后的所作所为,我和他都看在眼里。”
意水真人道:“无论是哪个师父,都为你们感到骄傲。”
他语意温和,眸中则是日光一样柔暖的笑意,谢星摇看得怔住。
老实人温泊雪心里藏不住话,深吸口气:“师父——”
意水真人习惯了他的性子,无可奈何地笑笑:“嗯。”
对了。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白发老道顺势抬头,视线所及之处,少年人眉目俊朗,脊背挺拔如竹。
意水真人颔首:“多谢晏公子一路相随——”
他说着视线往下,看清晏寒来手里的东西,不仅笑容瞬间凝固,声音也一股脑卡在喉咙。
在晏寒来手中,赫然端着一碗正腾腾冒着热气的漆黑汤药。
意水真人瑟缩一下。
“意水长老神识受损严重,大夫特意嘱咐过,还需多喝些滋补灵药。”
晏寒来上前几步,所过之处药味弥漫,身边几人纷纷后退。
他说罢伸手,递出手中黑漆漆的不明液体。
意水真人看着它,沉默低头。
——救命啊,他最讨厌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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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草长莺飞,一晃眼,过去了七天。
意水真人七天如一日,愁眉苦脸喝完凌霄山医修们准备的灵药,识海终于慢慢恢复,从面无血色浑身无力,到了能够下地走路。
“这都是他们的阴谋。”
念及一碗碗漆黑汤汁,意水真人咬牙切齿:“凌霄山那群医修都不靠谱,见我受伤,定要拿来最苦的药——一群黑心肠!”
每当他发牢骚,韩啸行都会沉声安慰:“师父,苦尽甘来。待您恢复,我做些家乡的特色菜给您尝。”
于是意水真人继续苦着脸喝药。
好不容易挺到第七天,终于等来了韩啸行的大餐。
今日的聚餐位于小阳峰山脚。
山脚绿意如涛,四面八方尽是盎然生机,一条小径蜿蜒如蛇,勾连起幽深密林。
小径旁,是一张浑圆的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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