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成云爱撒娇,倪府的几位长辈也最为疼爱他,这孩子事事都学倪佚的作风,时时故作老成的教训他两个哥哥,而那两人每次都装着虚心受教,看得陈杨忍不住心里发笑。
与他关系最为复杂的倪成杰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不打不相识,从恨不得对方去死到日后天天待在一起。
朝夕相处下来,他对此人的感官变化最大。
有时候陈杨不禁怀疑起从前听到的种种传言,那谣言里视人命如草贱的纨绔与眼前傻乎乎的少年根本不能让人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说好听点,倪成杰纯真太过容易相信人,说难听点就是此人太傻……被卖了还会帮人数钱那种。
明明在心底里已把几人当成好友也早放下当初的事,为何方才会任由邪恶小心思冒出后缄口不言,这点陈杨自己也想不通。
他想不通,倪佚却通过他描述的日常生活里看出了些端倪。
命运多舛的陈杨仅凭着陈老头一双竹编手艺,硬是供养孙儿考上了秀才,爷孙俩靠功名逐渐改善了自家生活。
可陈杨内心靠自己双手就能改变命运的信念在此时遇到了出生就在侯府的几兄弟。
就算再努力又如何?他就算高中进士也根本没可能如几人一般出身高贵前途无量。
那种强烈对比带来的失落感一直隐藏于内心,让陈杨接受锦衣玉食的同时却也无比唾弃自己的堕落。
他或许不是故意让倪成杰三兄弟吃苦,而是不知不觉从这件事里找到了属于陈杨他独有的优越感。
就是那种“这事你们都不懂,等你们来问我”的感觉。
如果当时倪成泛几人中随便有人开口问他,陈扬就会骄傲提醒几人吃饱不能走太快的道理。
可大家伙好似都太过相信他,导致倪佚出来就看到他们在狂吃包子的景象。
“……”
倪佚长叹口气,背着手轻轻唤了声:“陈杨?”后目光往右前方看去。
冬季的安江县依旧一片绿意盎然,官道两旁有不少背着竹篓疾步快走的百姓,大家都低头赶路,与景色不同的寒风恨不得让人立马就能跑回家。
而倪佚目光看向的是其中一个还穿着草鞋的男子,冻得通红的脚踝从短了一截的裤腿里露出,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有多冷。
“此人家里已穷得揭不开锅。”
凝神看了半天的陈杨得出了结论,甚至说这话时心里已升起一股子同情,只觉得很是感同身受。
就在他脑中已开始回忆起幼年时同样吃过的苦,耳旁突然传来倪成泛爽朗的笑声:“看样子大叔家里是有喜事,你们看他笑得多欢快?”
笑……怎会笑?
随着倪成杰的话,陈杨不可置信地转脸去看。
果真是笑,男子正与旁人眉飞色舞地聊着天,他好像全然感受不到脚上的寒冷,每句话里提到的都是马上要盖好的新宅子。
陈杨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两个明明年纪相仿的少年,看到的景象却天差地别。
“心胸决定了你的眼界,同样也决定了你所能看到万物的哪一面!”倪佚轻叹。
话很笼统,却直指陈杨的症结所在,这孩子所有的矛盾心思,其实都是眼界狭窄造成的自卑心在作祟。
这个不同出生引发的问题不是倪佚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他只是这么略微说了说,就止住了话头。
要消除这样的矛盾心理,不仅需要慢慢引导,还要走出去开阔眼界。
真正开阔了眼界后,才会觉得这样的小心思不值一提,陈杨能看到的才不会局限于身旁。
想到这,倪佚又回头看了眼纷纷都在思考的倪成杰几兄弟。
三人神色各异,眼中疑惑却都不似作假。
倪成泛只看到了男子的笑,却完全没注意到他通红的脚踝。
要开阔眼界的不仅陈杨……这几兄弟也要好好经历下世间险恶才行!
“哎……”
不知想到何事的倪佚大大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后把心思转向手里的册子。
这一日,他们走访了最靠近西北城门的几个村子,直到天擦黑才踏上回家的路。
***
夕食结束,倪佚没回去休息,而是跟着吴旭林去了他的院子。、
两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后头还派人请去了倪震,三人在院子里聊到半夜才散。
而第二天一早,倪震就向心思重重的四个孩子宣布了他们昨晚的决定。
“游历?”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只有在书院进学时听到过的陈杨眼角闪过一丝光亮,倪家的四兄弟看着都有些迷茫。
“出去好好看看咱们云西国辽阔的土地。”吴旭林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含笑地补充。
听倪佚说起昨日发生的事,他心下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勋贵世家的天之骄子们,哪个不是出门游历过一番后方才成就大事,他抱以厚望的这几个孩子,眼界当然不能只局限于侯府那小小的一方后院。
之所以迟迟未提,其一是他想摸透几人性子,其二则是觉着有倪佚当榜样,对于几人心性的打磨也是好事。
可眼下倪佚提出的矛盾他都不需要经过深思熟虑也深表赞同。
先开阔眼界,心胸开阔心性稍稳后再来学习倪佚也是不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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