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饼本来的做法是烤熟,或是干烙。但今日过节,她就不惜油钱,用了足足的油烙得焦香酥脆,馋的掬月一遍烙一边吃。
关鹤谣笑她:“真是‘家有千顷,不吃热饼’。”却连自己都忍不住吃了起来。
甘美的羊油渗到肉馅里,普通的韭菜肉馅立马提了一个档次,说不出的丰腴鲜香。
正屋的小桌子边,两人喝着奶白的汤,吃着金黄的饼,虽没有千顷良田,却也觉得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吃完了饭,关鹤谣便想着和掬月一起赏红。
花朝节,自然也是花一样的小娘子们的节日。
按照传统,小娘子们要将彩带、彩纸作为献给花神娘娘的“护花符”系在花树上,称为“赏红”。
祝愿花木繁盛,祈求人寿年丰。
关鹤谣穿越而来,便再也不敢不信神佛。
况且她这小院虽荒凉破落,却有几棵好树,绝不能辜负。
尤其有一棵白玉兰树是她最爱,关鹤谣诚心诚意地将她好好装点了一番。
轻轻系上最后一条红丝带,清风明月之中,关鹤谣许下一个最人间烟火的愿望。
“求花神娘娘降下一笔横财!让我一夜暴富,脱离苦海,从此自在逍遥。”
两人午饭吃得晚,又吃得多,直到戌时都没饿。
韭菜第二天吃风味骤失,关鹤谣不想浪费,把剩下的鱼汤和饼热了一下,递给掬月道:“去,给咱们的门神送去,当花朝节的礼了。”
西偏门守门的,常年就是乔、陈两个婆子。
乔婆子心直口快,却也算得上是个没什么坏心思的爽快人。
陈婆子嘴馋手贪,所以给点小恩小惠也能拿捏住。
说到底,两人还真不错,对于关鹤谣和掬月每天七进七出这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也都是府中老人,这十来年眼看着这小院无人问津,心中对关鹤谣的处境门儿清。
作为府里没人待见的透明小娘子,关鹤谣可见过太多更丑恶的嘴脸。
过一会掬月回来了,说今夜是乔婆子值班,谢了小娘子,吃得正欢呢。
在关鹤谣看来,春色本就处处都有,倒也不必挤破头去别处。
她的院子开满了花也是满园春色。最美的,还属那一棵白玉兰树。
那玉兰不在乎自己生在哪里,恣意长得枝繁叶茂,比院墙都高许多。春风一抚,不要钱似的开了满树繁花。
澄澈的月光映得雪白的花朵莹润柔和,每一朵都像一个高高悬在枝头的清梦。
左右两人不想吃夕食,就决定在院子里吃花糕点心。
也算不辜负这二月的好春光,十五的好月色。
掬月两眼冒光地看着桂香坊的糕饼,拿起一块澄沙烧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吧嗒吧嗒嘴,有点失望,“这澄沙馅儿还不如小娘子做的好吃呢。”
关鹤谣翻个白眼,戳着小丫头的额头笑骂:“和你说多少次,不要拿我和一般人比,一般人是比不上的!”说着也掰开一块,皱皱眉,“只是这也太偷懒了!正经的糕饼铺子,连豆皮都不去?好意思叫澄沙吗?!”
还卖得死贵死贵的。
鸡贼!
过分!
厨师之耻!
她又拿起一块牡丹糕。
货不对板啊……
这块买家秀的颜色并不像案台上摆的样品那样嫣红鲜亮,而是泛着暗暗的橘色。
天然草木汁遇高温会变色,翠绿变成暗绿,艳红变成褐色都是常事,须得按照不同食材小心调整酸碱度和温度,才能得到想要的颜色。
看这牡丹糕暗淡的色彩,显然桂香坊没下足功夫。
关大厨很不满,狠狠鄙视了一下同行,顺便通知掬月一个好消息:“明日给你做油炸糕,红豆我已经泡上了。”
听着小丫头的欢呼,关鹤谣心里也高兴,突然想附庸风雅一下。
“掬月,我念首词给你听好不好?”
小丫头忙不迭地点头,一脸崇拜。
关鹤谣清清嗓子,想着咏月果然就是那一首吧,嗯就得那一首!
略显做作地开口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念了两句,她突然就有些伤感。
这里的宋朝,甚至没有过苏轼。
直到唐代,这里上演的都是关鹤谣所熟知的现世历史。
但是从宋朝初期起,如蝴蝶的翅膀一下一下扇动,带动经纬线稍稍偏离,渐渐织就出全然不同的锦绣江山。
关鹤谣认知中的宋朝,因蛮族带来的“靖康之耻”分为南宋北宋。两宋合计,享国三百余年。
而在这个世界里,宋朝国力强盛,政治清明,他国不敢犯其分毫,山河从未遭铁骑践踏。
至今,大宋已历三十二帝,稳稳当当治世长达四百五十余年,仍然国富民强,未见其终。
这里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乃至风俗、物品,与现世都有着微妙的偏差,然而冥冥之中又有联系。
就像这里虽然未分南北两宋,但宋朝还是迁都到了南方。
这里,就像是……宋朝的另一个可能性。
说不清有什么不一样,也说不清有什么一样。
只有秦淮一片月,溶溶无意照千秋。
没有那个竹杖芒鞋的大文豪苏子瞻,未免略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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