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衣衫,凌乱的鬓发,身上脸上的血污,都遮不住她周身的鲜活明亮。仿佛她只是在那里,无论多么简陋暗淡的房间,都会光华顿生。
她一笑,就让萧屹想起了年少时,他在塞外孤城墙仰望的那一轮皎月。
想起了偷溜出营时,看到的缀满粼粼星辉的湖泊。
想起了这整整一天,他都没来得及欣赏的灿烂春花。
第6章 梅花汤饼、风波定 鸡汤的浓香和梅花的……
王郎中针法不错,动作干净利落,一盏茶的功夫就从内缝合好创口,又敷上厚厚一层收口止血药,在外面贴了一块膏药。
亲耳听见他说“已无大碍”,关鹤谣长出一口气。
只是王郎中还需攻略,同志们还需努力。
她说了几句谢天谢地谢郎中的话,低头去看萧屹。见他仍神色恍惚看着自己,就捏捏他的手,冲他眨眨眼,示意该演下一场了。
“段郎,”随口拈来多情郎爆款姓名,关鹤谣悲伤地问:“你不会怪妾吧?”
谁是段郎?
你们俩什么关系?
萧屹猛回神,“…不怪。”
关鹤谣继续悲伤地看着他。
萧屹懂了,扭头悲伤地看向王郎中,气息断断续续,却坚持说完了台词。“某自作自受,一时鬼迷心窍,实在、实在不怪娘子,请郎中不要报官。”
小伙子,你很有天赋啊。
队友给力,关鹤谣更加卖力,马上泪眼婆娑,“妾做下这等事情,就算把妾砍了!杀了!千刀万刀活剐了!又怎敢有一句怨言?”
王郎中顿时也一脸悲伤,仿佛是他亲手把这年轻貌美的小娘子给砍了!杀了!千刀万刀活剐了!
透过衣袖悄悄看到王郎中纠结的菊花脸,关鹤谣知道还得拱一拱火。
她瞄一眼掬月,这孩子哪里还用“装成害怕的样子”,已经非常真挚地被吓哭了。
关鹤谣又心疼又好笑,疯狂给她使眼色,只见小丫头哭得直抽抽,却仍是紧紧闭着嘴。
啊,之前让她一句话别说来着。
这实诚孩子!
关鹤谣偷偷掐一下她,以口型说道:“求情!求!情!”
掬月眨眨眼,灵光突闪,哇地一声放声痛哭:“求郎中帮帮阿姐!不要报官!不要报官!我就这么一个阿姐!”说着挣扎着就要跪地磕头,谁都拦不住。
关鹤谣震惊了,怎么你也戏这么好?而且逻辑通顺,台词流畅啊!
行,这小破院今夜群星荟萃,明年奥斯卡就在这颁奖得了!
以为自己起码是钻石。
没想到周围都是王者。
其实,掬月只是真的以为关鹤谣又捅了萧屹一刀啊!
当然这也是事实……
只是她满脑子以为小娘子犯了案,绝不能让她被抓走,这才能如此真情实感。
然而她始终记得自己角色这件事还是非常值得表扬的,未来可期。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咣!咣!”磕着头,王郎中仿佛处于地震中心,瞬间被震得破防了。
算了算了,年轻人的爱恨情仇,老夫不懂。
“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没出人命,老夫就当今天没来过这里。”
几人自然千恩万谢一番。
王郎中留了两瓶伤药,又开了药方。
临走前,关鹤谣拽住王郎中袖子,指着上面一片血迹,抽抽嗒嗒羞涩一笑:“请郎中勿让人看见。
王郎中:你刚才不是还大义凛然地说随便老夫去报官吗?
“也万勿对人提起此事,否则…呜呜……妾也是没法活了!主家也定要把我们一家赶走啊呜呜呜……”
王郎中长叹一声,答应了关鹤谣,就被头上鼓个大包的掬月送走了。
行至那小偏门,他突然想起刚听到的八卦。
来时匆匆忙忙未得细看,趁着夜色,王郎中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小凳上打盹的守门婆子。
一看不禁大骇。
老夫刚才该给他看看眼睛,王郎中这样想着,匆匆迈步离开。
萧屹昏睡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关鹤谣在桌前写着什么。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为他擦汗,又给他喂了药。仿佛有轻柔的声音低低说道:“你可别死啊”“别像…一样,悄悄地就死了……”
他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嘴里残留的苦涩药味告诉他一切都不是梦,恰此时,昨夜最像个梦境的那个人推门进来了。
关鹤谣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就见萧屹扭着头定定看着她。
“兰家哥哥,你醒啦?”她快走几步探了探他额头,满意笑道:“你昨夜发烧了,现在好些了。”
她从屋外来,身上似乎还携着一截明媚的阳光。
萧屹忽然觉得看什么都是五光十色的,又觉得除了她什么都是黯淡无光的。
那衣衫必被草木轻拂过,抚过他额头,明明带来一缕春日的清新,却烫得萧屹脸颊发热。
他很庆幸自己是躺着的,活动范围极小,退无可退,否则他不确定自己对这碰触会作何反应。
怕会是…相当丢人的反应。
经过昨夜,他已经看出这位关小娘子虽然行事似毫不顾忌男女大防,但她所作所为并无一丝轻浮之意,而是心思澄澈,磊落大方。
若是他反而扭扭捏捏,着实不像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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