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要了解太夫人口味,二是别做重了菜品。
齐院公递过食单时,还在和关鹤谣说“太夫人生性节俭,每日饮食菜品并不多”,关鹤谣看他一眼,再看那长长的单子一眼。
节俭,真的节俭。
就拿今天晚上的食单来说,林林总总三十多道,且具是精品。
鲜果干果六品:橙子、乳梨、花木瓜、桂圆、松子、大蒸枣。
主菜八品:花炊鹌子、蝤蛑签、白炸春鹅、炙羊肉、羊舌签、豉汁鸡、烤石首鱼、煎豆腐。
从食四品:三鲜面、椿根馄饨、蟹黄馒头、芝麻胡饼。
后面还有数道咸酸小吃、蜜饯糖果、糕饼点心、汤羹、脯腊、香药等等,关鹤谣两眼一花(1)。
齐院公又说:“因小娘子要添五品鲜味,太夫人吩咐把今晚食单上的虾蟹撤去,太夫人当真是节俭啊!”
关鹤谣继续陪笑,嗯嗯,节俭。
可她转念一想,比起一顿筵席宰杀了一千多只鹌鹑的蔡京,还有只因爱一味鸡舌,家里杀鸡褪的毛就能堆成假山的吕蒙之辈,太夫人确实也算是节俭。
她继续研究那份食单。
太夫人喜爱她的炊饼片,关鹤谣大致就可以猜出她喜爱风味浓郁的菜肴,而食单上“炙羊肉”、“豉汁鸡”等更是佐证了她的观点。
她转转眼珠,对三道菜品已胸有成竹。
第一道菜她要做“江瑶清羹”,一道正宗的官府菜。
在关鹤谣看来,官府菜主要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做法花里胡哨,成品也花里胡哨的,讲究一个“看啊,人家是夺么有钱有权有闲”。
第二种是做法花里胡哨,成品却相当质朴的,讲究一个“然而人家初心不忘,返璞归真呢”。
这江瑶清羹就属于第二种,要烹调三个时辰,所得不过小小一碗清羹。
然而不管是哪种官府菜,总是做法繁杂,用料奢侈,现在做,才将将能赶得上夕食。
关鹤谣赶紧叫阿虎拿来所需食材,这就忙活起来。
国公府的食材自然都是顶尖的。明州产的上等江瑶柱晒成的干贝,晶莹硕大,白里泛红,诗人谓之“红蜜丁”。
关鹤谣细心地去除干贝所有筋膜,加了料酒、葱姜上锅蒸一个时辰后撕成干贝丝。
另起一大锅,下嫩鸡一只、嫩麻鸭一只、猪棒骨一只小火煮开,随后加入鲜笋、泡发香菇和豆芽。需要这般小火熬两个时辰,随时撇除杂质和浮油。
汤一熬上,关鹤谣稍微得了闲,她抬头就见许多厨娘、厨婢探头探脑看她。她不羞不恼,大大方方笑一笑,索性和阿虎聊聊天。
阿虎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才十二三岁的样子。
“府中饮食,向来这么丰盛吗?”
阿虎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朝食和昼食,只太夫人和三娘子一起。夕食朝散郎也会回来,所以丰盛一些。”
众人口中的“朝散郎”便是目前信国公府家主、云太夫人的长孙、三娘子的大堂兄——关策。
关策是前信国公关洪的独子。
他身为国公嗣子,十岁时就得荫从八品下的文职散官“承务郎”。
去岁,因圣节大宴庆恩,关策又官加五阶,现在是从七品上的“朝散郎”,只等着弱冠成年就承袭爵位(2)。
第二道菜,就是为这位朝散郎做的,名唤“白玉江瑶”。
仍是只用瑶柱部分,只是这次不用干贝,而用鲜品。
瑶柱和整蒜粒下锅小火炸至金黄,随后泡入水中去油,再加葱姜、黄酒上锅蒸一刻钟。
趁着这个时间,把白萝卜去皮切成一寸厚段,中间挖一个足以放下瑶柱的小坑,再把瑶柱嵌进萝卜上锅蒸。
最后装盘时,把蒸瑶柱和蒜粒的汁勾成厚厚的芡汁浇上去。
*——*——*
关策从户部回到府里,就直奔祖母的荣禧院。
他虽是有可以白得俸禄的散官职,但是勤奋上进,不愿坐享萌荫。便又在户部左曹领了正经的职事官职——从八品的书令使,佐理案牍,每日去衙署办公。
他知道祖母和妹妹必然在等他吃饭,便从不先回自己院子,而是直接在荣禧院的耳房里梳洗换装。
“婆婆,阿秦!我回来了!”
关策大步走进厅堂。
他一身深蓝素缎襕衫,圆领刚好配他圆脸,又生着一双笑眼,并非关鹤谣想象中那种招人烦的膏粱年少。
他周身的气质甚至过于纯粹干净,明明贵为国公府嗣子,却像是一个骑马倚斜桥的少年郎,令人见之可亲。
“大郎,大郎快来坐,饿不饿?”云太夫人见了孙子,精神都好了不少。
如各位家仆所说,关策眉宇之间确有忧色,但能看出他正努力为了祖母和妹妹撑着笑脸。
关鹤谣看着祖孙三人暖融融地说话,不禁感叹信国公府真是家风清明,互敬互爱,比她家强多了。
同是姓关,差距也太大了。
“大郎,这是你妹妹请回的鹤小娘子,我们今日有幸尝尝她的手艺。”
关策点头致意,“鹤小娘子。”
关鹤谣赶忙深回礼。
云太夫人的话仍是没有明确关鹤谣身份。
关鹤谣知道胜负皆在她那五道菜上,那么留下做厨娘,要么领个赏钱就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