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笑着放开了她,任她去舀了酒入小砂锅,又切几片鲜姜投入,在炉上温了,而后分出两盏。
加热后的酒香气更盛,混着姜味扑鼻而来。酒壮怂人胆,关鹤谣仰头一口尽饮,热辣辣入喉。
萧屹倒是不着急喝的样子,悠缓地小口小口啜饮着,就好像这四十文一角的酒值得他如此细细品味。唯那双眼睛,深邃凝华,眨也不眨地直直看着她。
四溢的酒香中,关鹤谣神思迷离地想,确实不能喝酒,因为不管什么酒都上头,又上瘾。
“五哥喝得太慢了,”拂开萧屹拿盏的手,她微微倾身,毫不犹豫地吻上他被酒液润泽的唇,“我帮你……”
酒盏碎落于地,没有人在意。
天地间,只剩下唇齿交缠的馥郁酒香,浓烈、醇厚,将人熏得陶然沉醉。
闭上眼睛之前,关鹤谣看见萧屹眸中火光轰然烧沸。
啊,原来人的眼中是真的有光的,而且闪耀到可以照亮别人的生命。
萧屹紧紧抱着心上人,像抱着追寻多年的珍宝,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奇迹。他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感到如此欣喜,可以行事如此放浪。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她纷乱的呼息。什么都看不到了,眼中只有她迷蒙的眸子。
本如烈火,一遭烹入美酒,顷刻之间便蒸腾缭绕,缠绵入骨。
今夜的酒,瑶池玉液,紫府琼浆亦不能及。
被如火的双唇激烈地渴求着,关鹤谣终于明白了,之前所有的纠结都是庸人自扰。
情随欲起,欲因情浓,本就相生相伴,无法剥离。
他的面容、他的身躯、他的话语、他的微笑、他的眼神、他的个性……乃至他写的一个字,包的一个团子,剥的一个核桃,这一切的一切,在她眼中,在她心里,在她灵魂的深深处,拼成了独一无二的萧屹。
“萧屹。”她奋力夺回几口呼吸,第一次这样开口叫道。
被叫到名字的人微微战栗着,停下动作看着她,就仿佛知道自己面临一个审判,一个回答。
“萧屹,”关鹤谣抬头又吻了上去,“我真的喜欢你。”
两人并肩而坐,有些别扭,萧屹反客为主,一瞬也不离那红唇地将关鹤谣抱起。
关鹤谣没有一丝惊诧挣扎。
在这双手臂中,她总是安全的。
她被抱到灶台上安坐着承受铺天盖地的亲吻,无处安放的小腿踢来荡去擦过萧屹身侧,又无力地垂下去。
“阿鸢,阿鸢,我的阿鸢……”
没什么章法却细密温柔的吻撒在她额头、眼睛、脸颊……
萧屹一遍又一遍唤她,虔诚又热枕,如同在吟诵一个佛名。
关鹤谣蓦然眼眶发热。
简直不可思议,她的心竟然可以在这般狂乱的同时,又这般平静。
漂泊了两世,流离了万里的不系之舟,终于被一双温厚有力的手稳稳拽住,妥帖地引入港口,严丝合缝地嵌入,再也不用离开。
自今日起,惊涛骇浪与她无关,电闪雷鸣和她无关,她将永远休憩在这安稳的归处。
无论是来自山川,来自湖海,还是来自神秘天外,此时此刻,都心甘情愿地囿于厨房与爱。
从没有过这么好的夜,暖炉新火,热酒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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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这后街走动之人倒是不少,嘈杂得乔婆子睡不安稳。但是真正惊醒她的,是马车轱辘声。
幽暗灯光中,那车夫扶着高高的车辕,扬声问她这里是否关侍郎府上。她尚没缓过劲来,身后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
正是府里二娘子。
关鹤谣换上一幅亲热面具,笑吟吟挽住乔婆子,言说是她雇的马车,因要去游园,再顺道卖些吃食,“还有些好酒果子要送予嬷嬷吃,劳婆婆和我去取。掬月在这里替你守一会儿,不打紧的。”
乔婆子到底不敢擅离职守,可她稍一犹疑,关鹤谣便借着劲儿牵她走了几步,又勾她道:“十几样果子等嬷嬷亲自选呢,还有一坛清风楼的玉髓。”
玉髓!
我的乖乖,乔婆子瞪大眼睛。她都快两个月没喝酒了!
郭氏掌管中馈,那真是一等一的精细。
精细到恨不得鹌鹑嗉里寻豌豆,蚊子腹内刳脂油。能少给就少给,能不给就不给。
她又是个最低等的婆子,轮班守着这个鸟不拉屎的偏门,平日还要做粗重的杂活,寒食她就得了一把撒子,如今哪能不心动?
乔婆子一幅为难的样子,那腿儿却是倒腾得比谁都快,和关鹤谣向小院走去。
关鹤谣开心极了,一坛酒,搞定两个人,超值啊!
灶间摆着的吃食远远超出乔婆子想象,她当即摆歪了心态重新审视关鹤谣。
她哪里来的这些钱?真都是摆摊挣的?这二娘子长得好,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心中正打鼓,忽听关鹤谣骂道:“你这懒婢子,不是让你看着门!?”
转头正见她抄起锅铲去打掬月。
原来那小丫头回来了,身边还站个郎君。
掬月边躲边带着哭腔解释:“车夫遣他兄弟来帮小娘子搬东西!小娘子莫气…莫气,我马上回去。”嘤嘤嘤哭着就跑了。
关鹤谣仍气呼呼的,连声埋怨她家蠢婢,又挂着笑脸和乔婆子赔礼,倒是让乔婆子无处指摘,反宽慰起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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