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的“扑通”一声, 关鹤谣听着都觉得膝盖疼, 心火更盛。
自己奴颜卑膝就算了,作践孩子做甚?
她听说此时百姓遇到官家都不用下跪,官员与老农说话都要下辇,总体来说各阶层之间起码维持着塑料的彬彬有礼。这钱掌柜倒好,迫不及待自降身份, 生怕别人比他快似的。
果然,云太夫人连忙让人扶他们起来,又真诚致歉, 说着因家中事务累他们跑这一趟。
钱掌柜陪着笑脸摆手。
云太夫人亲自将关鹤谣和李监局争论的事情说了,“钱掌柜, 那黎朦子究竟进价几何?”
“是十八文!确是十八文!”钱掌柜小眼一瞪,“关小娘子说得没错。”
关鹤谣皱眉。
这钱掌柜……怎么表现得这么大义凛然,而且好像和她同仇敌忾似的。
您哪位啊?
“太夫人!”李监局哀嚎一声就也要往地上跪,身边几个厨婢搀都搀不住。
李监局跪在地上, 声音带了一丝克制的哭腔,“妾在府内伺候八年, 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 从未胡乱报价, 从未中饱私囊!那果子确实是照着鹤厨娘给的单子买的,她和妾说的就是两百文一枚啊!”
她满脸沉痛,五官挤在一处向关鹤谣看来,“鹤厨娘为何非说是十八文?这不是往妾心口上扎吗?”说完就掩面而泣,哀哀切切地不断自白, 只说绝没有做出对不起国公府,对不起各位主家之事。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满院仆从看着向来和善爱笑的李监局这般委屈,而关鹤谣仍冷冷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心中纷纷有了计较。
啊,关鹤谣忽然看懂了剧情。
那么接下来,就该演正戏——
她看向钱掌柜,对方正也抬头看她,而后露出一个仿佛说着“我可不帮你瞒着了啊”的壮烈表情,就又跪下了,跪得比第一次还瓷实。
关鹤谣翻个白眼,您二位在这拜天地呢?
别说,倒也般配。
“关小娘子,实在对不住,可我、我不能帮你这样害人呀!”
钱掌柜抹一把额头大汗,“太夫人!其实、其实当时小人确实和这位关小娘子订说是十八文一枚,但是…她让小人以两百文一枚卖给贵府上。又说……说有人问起就咬定十八文,好诬陷果子局虚报价格,从中牟利。”
钱掌柜台词说得磕磕巴巴,但是那一脸弃暗投明的表情倒是很到位。
全场哗然。
“哎呦这鹤厨娘也太阴险了吧?平时看着总是笑眯眯的。”
“她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心机深沉,真可怕。”
“李监局那么好的人……”
那全世界最好的李监局更是瞅准了时机哭诉道:“鹤厨娘,你!你为何这样害我?枉我拿你当朋友,平日里糕点都拿给你尝尝!”
众人想起确实如此,李监局待鹤厨娘是很和善的,也常见她去找鹤厨娘聊天。
“今日要不是钱掌柜说了实话,我就、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众人的窃窃私语,李监局的尖声哭喊折磨得关鹤谣脑壳疼。
李监局这局做得还挺精巧的,她想。
先借性格张扬的莫厨娘之口说出“一枚黎朦子两百文”这个谣言,关鹤谣若是没有胆子驳斥莫厨娘,认下是两百文一枚,那她就撞在云太夫人“不喜奢靡”的枪口上。
两百文的价格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之前恰恰是因为那些“食物不在贵贱”“适口者珍”的言论和菜肴被云太夫人欣赏。
此时闹出这“天价黎朦子门”,只能显出她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势必会被主家厌弃。
可李监局断定,她不会吃这么一个哑巴亏,大概率是不认两百文一枚的价钱。
这时候她自己就会请求和果子行掌柜对峙,然后钱掌柜演一出受不了良心谴责、当场反水的闹剧,她关鹤谣就成了一个蓄意诬陷、血口喷人的恶人,罪名还更大了。
事至于此,关鹤谣都懒的去想什么动机了,反正就是要搞她嘛。
她只是有些好奇这向来看不惯莫厨娘的李监局,为何转眼就和莫厨娘联手了,凑成了一对双贱合璧。
“鹤厨娘,你怎么说?”
“回太夫人,妾问心无愧,且不愿这般哭哭啼啼模糊视听,只求以事实说话。”不屑地看一眼地上那两人,关鹤谣沉声说:“请太夫人允妾问这二位一些问题。”
云太夫人点点头。
这鹤厨娘她看着是个好的,可李监局也是府中老人……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更不能偏袒某一方,这种情况下让他们自己对峙是最合适不过。
关鹤谣谢过云太夫人,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钱掌柜身边。
“妾只问钱掌柜三个问题。第一,你之前是否与妾做过买卖?”
“没有。”
“第二,妾订了多少黎朦子?”
“一筐总共五十来个。”
“是五十五个。第三个问题,妾付了多少定钱?”
“两百文。”
关鹤谣一笑,重新迈开步子,“多谢钱掌柜回答。”忽然,她猛地停住杀了个回马枪,大声问:“钱掌柜!妾许了你什么好处?”
“啊?”
回答完三个问题、刚刚要放松下去的钱掌柜被吓得一哆嗦。
可恶,他咬着牙想,忘了这小娘子奸猾得很,最会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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