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回宫当晚,宫中大摆盛筵,圣上虽与六皇子多年未见,举止间却丝毫不见疏远,相比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欢快蹦跶的五皇子更要亲昵几分。
圣心归属可见一斑,众臣不由得多了几分思量。
宫宴结束后,重明跟着宿铎往冷宫走去。
秦贵妃已搬到冷宫多日了,她位极贵妃时殿中拜访者络绎不绝,落魄时却门可罗雀。
听到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宫人扬声高喊圣上驾临,秦贵妃抬了抬眼皮,看着宿铎踱步而来。
殿内宫人连忙跪拜,秦贵妃却懒得行礼,只轻笑着喊了声:“陛下。”
秦贵妃未施粉黛,褪去那副精致艳丽的妆容后,她的面色憔悴苍白,比之前仿佛老了十来岁。
“您这次来是想问什么?毒香?”秦贵妃面上的讥讽、嘲弄越发遮挡不住,“还是……皇后?”
秦贵妃的视线越过不语的宿铎,落在了后方的重明脸上。
霎那间,秦贵妃目光涣散一瞬,仿佛又回到许多年以前的冬日、看见了那个红衣似火的明媚女子。
“六皇子,你到底是回宫来了,”秦贵妃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陛下最终还是会选你。”
宿铎站在门口,侧身看向重明道:“秦妃对谋害你母后之事供认不讳,朕将她软禁宫中,待你为你母后翻案,便能下旨,将她与秦家论罪处置。”
重明并未说话,只看着殿中神色有些癫狂的秦贵妃,眸底暗色涌动。
“我谋害皇后?”秦贵妃听了宿铎的话,垂着头低声笑了,听着有些瘆人,“这话可不对吧?陛下。”
“若非您猜忌心重,又轻信卑贱宫女的谗言,皇后怎会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秦贵妃拈着一缕发丝叹了口气,声音听着实在无辜,脸庞上却满是恶意,“我不过是在你们中间添了一把火罢了,害死皇后的,其实是陛下您啊!”
宿铎嗓子发痒,他撇开头轻咳了几声,终于撑不住疲倦、露出了几分病容。
后头跟着的太监连忙上前搀住宿铎。
宿铎止住咳嗽,道:“她这些胡言乱语不听也罢,朕回去了。”
宿铎的目光从始至终未曾停留在秦贵妃身上,待他离去,秦贵妃才幽幽叹了口气,道:“陛下可真是无情啊……”
“打马金殿过,惊艳少年郎,你母亲当年有太后喜爱,有谈家撑腰,活得何等肆意,可如今呢?也不过是黄土一捧罢了。”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是陛下吗?”
秦贵妃唇边笑意越来越大:“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在杨家的?若非陛下有意透露,我从何得知!陛下是将我、将秦家、将珩儿皆当成了试金石,来试你这块真金呢!”
重明只静静看着秦贵妃面上神情变得扭曲。
“如今你试出来了,我们这些破石头可不得丢弃了?”秦贵妃冷笑着道,“你如今来这里,是为了看我笑话?”
结局已定,重明没这么无聊,他往回瞥了一眼,询问道:“可看够了?”
见翠翠红着眼眶点点头,重明转身便走。liJia
对上翠翠愤恨的视线,秦贵妃心中蓦地升起一股荒诞之感:“没想到临了,最关心我死没死的竟是个卑微的丫头!”
重明与翠翠刚跨出冷宫大门,背后即刻传来秦贵妃尖锐的嗓音。
“我今日得此结果皆是拜你所赐,我、我送了你一份大礼,你可得接好了!”
秦贵妃说完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声音洋洋得意,在此境况下令人毛骨悚然。
重明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来不及与迎过来的春见说话,转身便往宫门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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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合意被李智守拉着往前奔逃,两人身上皆是遍体鳞伤,李智守肩上狰狞刀伤深可见骨,合意臂膀、小腿处也有几处皮肉外翻的刀伤。
夜色深沉,暗沉的天空中落下星星点点的雪花,两人几乎看不清前路方向,却丝毫不敢懈怠,心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别院大门被人踹开时,合意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平静的院落霎时展开了一场场的生死搏斗。
合意从未看到宅院中有如此多的守卫,然而比守卫更多的是那些不速之客,他们如潮水般涌进,黑压压的几乎数不清人数。
李智守拽着合意与其他几名护卫杀出了包围圈,他们一路奔逃而来,逃到现在最终却只剩下李智守和合意两个人。
身后追兵分明数目众多,却不知为何迟迟未能追上来,时不时飞来的几道锋利箭矢,仿若捉弄老鼠的猫一般、擦过合意与李智守的身周,给他们生的希望的同时又如影随形。
两人即将踏进杂草丛的时候,一道锋利箭矢擦过合意脸颊、带着强劲力道没入了李智守的后心。
李智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拽着合意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轰然倒地。
“快走……”察觉到合意想拉着自己,李智守目光涣散,摆了一下手。
合意咬牙掰断李智守后心箭尾,扛起他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待循着记忆找到一处浅坑处顿时松了口气。
合意将李智守用落叶埋了起来,将那柄斩血放入李智守怀中,重重捏了一下他的手:“撑住!”
李智守虚弱地眨了眨眼睛,任由合意将枯枝落叶洒了他满头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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