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望向车外,深吸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来扫去心中的阴霾,一路同行,二人却都未开口。
过了官道,道路狭窄不平了些,行驶车轮不时的溅飞路上的细小石子,突然车轮因压到一处突起的石块,车厢倾斜抖动了下。
因为惯性齐昭控制不住的朝外倒去,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徐世钦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
“谢谢。”齐昭不自在的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想起来,这样的亲昵并不适合一对即将要和离的夫妻。
徐世钦动了了手臂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他不想再因这些小事惹她不快,他明白妻子此时对自己只有怨,他苦笑着摇头:“昭昭,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齐昭理了理衣裙重新坐好,听见他的话面上神色没有波动,藏在袖口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扭过头去没有回他。
从昨天起徐世钦就不对劲,齐昭不想也不愿去深思,她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再去动摇。
“昭昭·······”
正要再度开口的徐世钦听见车外松风急声高呼后眸色一变朝外吩咐了句停车。
看着追赶而来的松风心中了然,转身歉疚的向齐昭道:“昭昭抱歉,今日我···”
“不用解释,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的”
齐昭平静的说道,莹白的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早该习惯的不是吗?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 了。
徐世钦不过片刻迟疑,还是转身下了马车,临走前对齐昭交代晚点会来接她回府,便匆匆和松风离去了。
见大人带着松风走了,贯珠上前来询问:“夫人,我们还去看老白吗?”
看着那渐渐变得模糊的背影,齐昭收回了目光,低声回她:“继续走吧。”
上山的马车不少,云亭山中的云间寺香火本就旺盛,这新春更是还有许多从外地慕名而来的信徒,特地来烧香祈祷新的一年万事顺遂。
看过老白后,齐昭带着贯珠随着人群一起又向山顶走去,她这两年不大出门,但这云间寺却几乎每月都会来上一次。
住持曾对她说,众生皆苦,每个来云间寺的香客都是有求而不得的人或事,佛虽普度众生,但一切的得失,聚散,都是因果的必然,强求不来。
如今好像真的是这样了,即便她虔诚的求遍诸佛,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到了云间寺齐昭先去拜会了住持,而后焚香净手跟随僧人去了大殿诵经。
贯珠是个活泼性子,和其他候在殿外的丫鬟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神殿内的檀香似乎有着独特能抚平人心的功效,高悬的藻井下跪满了虔诚的信徒,殿内梵音绕梁。
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吟诵着曾经念过千百遍经文,好似只有这样才能驱散所有的罪与恶,让内心得以片刻的安宁。
可曾经这个对她来说颇为有效的办法,今天却也好似失去了作用,不知怎么地今天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齐昭胸口越发沉闷,只得出了神殿,未瞧见贯珠在外,便独自走到了后山的无相湖旁,冷风吹在身上,胸口的郁气散去不少。
望着平静的湖水,视线渐渐模糊了,湿热的泪水跌出眼眶后瞬间变的冰冷。
眼前开始浮现一个个痛苦挣扎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幼儿,却都是面容枯瘦嘶吼着朝她扑来。
齐昭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不停的重复着那句曾念了千千万万遍话,仿佛这句话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雨水此刻再也止不住的从高空砸下,齐昭却毫无只觉,眼泪越流越凶,孤身默默的立在湖边。
她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真的能当做一切都虚妄吗?
可那是整整数万人的性命啊,是即使她诵经千万次也无法消除的业障。
雨越下越大,远处避雨亭内的人静静的注视着湖边那抹纤细到让他心底生疼的身影,不知道看了多久。
等了一会见齐昭依旧呆呆的站着,止不住步子的朝她走去,眸中带了怒气,待走到那傻女人身后把伞倾倒她那边:“齐姑娘,春雨湿衣,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本来带着怒气的人在看见齐昭红红的眼眶,瞬间熄了火,出口的语气也变的温柔了起来。
恍若梦中被人叫醒,齐昭怔怔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件玄色云纹织金的外衣,似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齐昭忘记了擦去脸上的泪痕,目光顺着那件玄色外衣抬头望向给自己撑伞的人。
齐姑娘!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齐昭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像自从和徐世钦成婚后她就只是徐夫人了,身边的人再也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这一声齐姑娘刺破了她眼前的重重迷雾,让一丝光亮照进了那心中那阴暗的无底深渊处。
是啊!她不仅是徐夫人还是齐家的女儿,是那个满门就剩她一个答应爷爷要好好活下去的齐昭。
湖面漾起无数个细小的圆圈,扩散交接最终变成一排排的涟漪,搅动着春水。
春天是万物复苏,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
雨珠落在油纸伞上的滴答声,声声入耳,齐昭的眼前越来越清明,看着这个自己现在已经需要仰望的年轻男子,忽然笑了,泪水滴落沿着年轻美好的面庞一路向下,跌落柔软的草地中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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