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曜没来由地感到恼怒。
他想到那年高高的香樟树上,天色渐晚光线昏暗,整个皇宫的宫人都在打着灯笼寻找消失了的小煜王爷和小赵家嫡女。月光如水滑过,婆娑树影映在枝头,繁密茂盛的枝杈与绿叶将两个小小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
微风徐徐吹过,斑驳光影倒映在青白石砖上,授课所在的前院已经没有了人,空旷又寂静。小胖丫头伸着肉嘟嘟的小手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天晚了,咱们下去吧,歆儿怕黑。”
他恶狠狠地回头,握着拳头凶她:“你是怕黑还是怕我?我可是大坏蛋!”
“那还是怕你。”小胖娃娃委屈地抿了抿嘴。
“那就继续在树上呆着!”楚韶曜翘起嘴角,凶狠地说。
“哦。”小胖娃娃眼泪儿在眼眶里打转。
“不许哭!”楚韶曜又威胁道:“这是大坏蛋的命令!”
“哦。”胖娃娃伸着白玉般的小嫩手抹了抹眼泪,不敢哭了。
“傻兮兮的。”楚韶曜点评。
事隔那么久,记忆早已模糊淡化。楚韶曜本以为自己不再记得当年那个胖娃娃了,可当看到楚席轩怀里的锦帕时,他还是被勾起了怒火。
这个胖娃娃,明明都已经长大了,怎么会还是这么的傻?
她怎么还是会被她的席轩哥哥给骗到?
当年他的三侄儿,小小年纪被许了婚事。整个仪元殿乌压压的一屋子皇子贵戚,就他的三侄儿一个人被定了娃娃亲。
男孩子们调皮捣蛋,喜欢互相攀比和打闹。
一屋子的男孩子都在嘲笑楚席轩有个跟屁虫小媳妇儿,天天小尾巴儿似的跟着他。楚席轩被嘲笑得又恼又怒,特别讨厌成天跟在自己后面的胖娃娃,却碍着他父皇的吩咐,不得不带着胖娃娃一起玩耍。
就这,胖娃娃还傻乎乎地以为她的席轩哥哥喜欢她。
她举着肿得高高的小肉手去找她的席轩哥哥告状,以为她的席轩哥哥只是因为上课才不能及时搭理她,却不知道她的席轩哥哥见她挨打,根本就在心里乐开了花。
北风呼啸吹过,夹杂着凛冽的寒意,吹起仪元殿宫苑里的落叶,在半空中急速地打着旋儿,凄厉而又哀嚎。
“走吧。”楚韶曜打了个手势,吩咐隐在暗中侍立守候的符牛。
他低垂了眸子,将回忆里起伏波动的涟漪给抛诸脑后。
左右不过是一个侄媳妇儿罢了,与他只是陌路的路人,并无什么关联。
赵若歆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她这又是穿回了自己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小院闺房的卧床上。陈姨娘正拉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而大丫鬟青桔正板着脸想把她的袖子从姨娘的手中扯出来。
赵若歆按了按有些失重晕眩的额头,而后沉声问道:“祖母为什么要罚月姐姐的跪?”
“嗯,就是——”陈姨娘下意识地回答,忽地抬头,晶莹泪水呆滞地挂在眼角:“歆丫头你好了?”
“姨娘说什么好了?”赵若歆按了按微微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微笑道:“我不是一直都好端端的吗?”
“可方才的时候你分明——”陈姨娘说,被青桔气愤地打断:“姨娘既然知道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为什么还要一直巴巴地缠着小姐!老夫人刚才都吩咐了让小姐闭门静养,姨娘还非要闯进来拉着小姐不放手!
“我,我也是太担心月丫头了。”陈茹哭泣着说,转而继续哀求道:“歆丫头,你三姐姐打回来后就一直被老夫人罚着跪,这冰天雪地的她跪在院子里,跪久了膝盖受不住的。你去帮她跟老夫人求求情吧。”
赵若歆听了心内一紧,下意识地就要掀了被子起身,却蓦然想到了那块绣着弯月的素帕。她缓缓地坐了回去,直视陈茹的眼睛,仔细问道:“姨娘还没有告诉我,祖母究竟为什么要罚三姐姐。”
陈茹躲着赵若歆的眼睛,闪烁其词道:“就是,你三姐姐惹你祖母生了点小气。”
“可不是小气!”青桔插嘴说道,忿忿不平。
“下午时候宫里的钟公公来府上,说要接小姐去宫里赴宴。可小姐身子不适,已经锁了院子,根本没法儿见客。我和青兰姐姐都急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爷又不在家,钟公公在正院儿的大客厅候着,府上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
“后来我就去大老爷府上找了老夫人,青兰姐姐去找了陈姨娘,想要有个主事的给拿个主意。”
“可等月姑娘过来看过小姐的状态后,竟然提出由她带上面纱,装成小姐过敏的样子去宫里赴宴!姨娘竟然也答应了!”
“如果不是我和老夫人紧赶慢赶地追上马车,月姑娘就已经自个儿扮成小姐到宫里去了!”
赵若歆忽地变了脸色,她双手紧紧攥着身上轻软的云丝锦被,咬牙问道:“青桔说得可是真得么?”
“是真得。”陈茹嗫嚅道,“可你三姐姐也是担心你,她说你下午的时候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法儿见人,她也是不得已才出了那等下策。”
“姨娘难道不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是什么吗?!”赵若歆厉声斥问:“倘若三姐姐真得扮作我去了宫里,万一被人识破,那我们整个赵府都会万劫不复!”
“哪、哪儿有那么严重。”陈茹嗫嚅地说,她抹着眼泪,哽咽道:“当时姨娘和你三姐姐也是太急了,就没能考虑到这一层。而且,当时想着说成过敏再戴上面纱遮住脸,应该也不会被人识破,就想着说赌这么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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