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凌后来再也不这么叫嚣了。
还放下对他的敌视,与他握手言和。
他竺右也放下心中虚担盛名的愧疚,专心地当起一个莫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可以说竺右最讨厌上学了,也最讨厌文绉绉的名师大儒。他对底下这个跟他一样厌恶学堂的陈小侯爷挺有好感,何况陈小侯爷还在奉河春狩的时候,装疯卖傻的冲进他们煜王府营帐,悄声告知了主子爷和栾肃在围场里遭受堵截追杀的情报。
所以他才会在每日记录里,暗搓搓的加上这么一句:
“安盛侯世子被老学究针对。”
原本他只需要记录赵府嫡女的日常行迹,但因为对着陈小侯爷的这份同病相怜的偏爱,他竺右才会机智地在赵府嫡女的行迹汇报里插入这么一句。
但愿主子爷看到以后,能够对陈小侯爷伸出一二援手吧。
瞧这学堂把孩子给累的,救救孩子吧!
好好的一个小侯爷,放着斗鸡捉狗的正事儿不干,跑来不务正业的练什么文武双全。清晨就跑圈朗读,有意思么,这年头连世子都要如此努力了?内卷内卷,卷到何时是个头!
竺右打了个哈欠,收起小本子,继续懒洋洋地趴在屋檐上隐匿。
赵若歆看着疯狂跑圈的陈侯世子,想到自己去岁扮成赵麻子在城南蹴鞠时和对方的交手。那会儿对方就足下没什么力量,场场蹴鞠都输给于她。想着这到底是母亲手帕交家的儿子,能趁此机会让对方学学长进也好,否则对方真就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天真小侯爷,将来没得还堕落了安盛侯府的门楣。
赵若歆不再多管陈钦舟的事,自己搀着贺老先生回了学堂教房。
回了坐席,赵若歆望向两手边的空位,隐隐有些出神。
讲席下第一排统共有三个座位,赵若歆的坐席居中。而她左手边暂时被陈小侯爷占据的坐席,一直都是由她的前未婚夫楚席轩坐着的。
楚席轩是皇子,本身在皇宫仪元殿里读书。但他每个月都会抽出几天,来赵府学堂,坐在赵若歆旁边,陪她一道儿上学。就如同赵若歆十岁以前,也时常会去仪元殿陪伴他一样。不管是在仪元殿还是在赵府学堂,两人坐席始终邻着,只隔着一条小小走道,时常头挨头的靠在一起看书作画。至今左手边坐席的桌案上,还刻着楚席轩从前画的一只小兔。
而右手边的坐席,就不是固定由谁所属了。一般如果纪静涵来了,就由纪静涵坐。如果纪静涵不到,便由三姐赵若月坐。安平郡主和赵府庶女三姑娘,也是因着谦让这个第一排右手边的坐席,而结成了手帕交。
每每赵若歆和楚席轩说悄悄话的时候,纪静涵就会故意踢踏桌子发出声响。有时干脆就搬着椅子坐到楚席轩和赵若歆中间的走道上,一副不将两人隔开就不肯罢休的架势。而那时暂居后排的赵若月,就会抿着嘴偷笑。
如今赵若歆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不免感慨物是人非。
正怅惘着,房帘被人猛得掀开,跑完圈的陈小侯爷满头大汗地走进来了,风风火火地朝她左手边原本属于楚席轩的坐席一坐,就掏出水囊开始大口饮水,闹出好大一阵的动静。
旧人不去,新人不来。
能携手度过一生的人终归是少。这一路谁都是走走停停,遇见新的人,结交新的人,再忘却新的人,转而投向下一个旅程。赵若歆看着陈小侯爷,笑着摇了摇头,将心头的那点子怅惘给抛诸脑后。
见赵府嫡女瞥过来还摇头,陈小侯爷以为对方是在笑话自己,他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跑步给累得,口中怒道:“看什么看!”
“看你好看。”赵若歆下意识地说。
放下心中那子虚乌有的指腹为婚成见,赵若歆对待这位一起蹴过鞠的小侯爷很难生出什么厌恶,况且对方还在奉河春狩里告知过煜王府情报,算是友军。她不自觉地就拿出当初城南扮成赵麻子的那副口吻,熟稔地同陈小侯爷开起了玩笑。
陈钦舟:……
陈钦舟转过头,脸颊越发涨红,嘴里嘀咕了一句“不能跟女子计较”,继续大口仰头灌水了。只是脊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
不多时,贺学究开始讲课。
带着大家摇头晃脑地读了会儿左传春秋,讲解的段落俱都是关于那些大器晚成,或者少时了了后来悔过终成君子的事迹。因着陈钦舟总是瞌睡,贺学究还走下了讲席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就拿竹板敲打陈钦舟几下,到后来干脆就让陈钦舟站着听课。
一堂课讲了足足两个时辰,只在中途休息了一小会儿。贺学究全程都在不间断的讲授,只稍稍抿上几口茶水润嗓。
赵若歆许久不曾看见贺学究这般卖力讲课了。老先生毕竟年龄已高,精力不似从前,授课方式早就转成了答疑为主、讲授为辅,哪像今日这般滔滔不绝的。
课下赵若歆唤了彦文和彦武出去。一打听,说是老先生打安盛府小侯爷来了以后就变成今日这般授课模式了。每日里都要讲上许多篇章义,恨不得把各种知识点都揉碎了一股脑儿地灌进他们脑子里。听得那些借读过来的旁听生们如痴如醉,动辄两眼放光惊叹喝彩,可苦了他们这些只想混日子的小辈了。
“什么混日子!”赵若歆敲上彦文彦武的头,正色道:“你们真当自己还小么?我可是听说了,府上住着的那位五叔老爷家的赵荣表哥,他考中童生的时候也没比你们现在大多少。不求你们跟父亲当初比,你们竟然连老家亲戚都比不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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